孔子博物馆收藏的锡器文物，来源于孔府旧藏，是锡器发展历史的重要佐证，这批器物工艺精良、器形优美、文化内涵丰富，是锡器繁盛时期的典型代表。其中以餐饮及日常使用器具最为著名，除此之外还有祭祀陈设器、模型等。本文通过对该类器物的分类及通过孔府档案中涉及衍圣公府婚丧嫁娶礼单等内容的梳理，探究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的年代、来源状况及应用情况，依托对历史文献资料的整理和对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的分类，摸清了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为清代中后期文物，此套文物为不同批次购置。同时，也对其文化内涵和历史意义进行初探。

一 锡器的使用溯源

锡，是一种有着悠久使用历史的金属，“锡和人类的早期文明有着密切的关系。中国是最早生产和使用锡的文明古国之一，具有悠久的炼锡历史。”“唐山出土的一件铜耳环（属新石器时代晚期的龙山文化时期，距今约4000余年）含有一定数量锡的铜合金，并含少量的铅。”4000多年前，铜锡合金炼制成的器物，已出现在人类文明之中。

随着锡提炼、生产技术的提升，锡制品开始出现并被使用，由于锡产品性能稳定，有“盛水水清甜，盛酒酒香醇，储茶味不变，插花花长久”的说法。锡因其价格较为低廉、延展性好、观赏性强等特质，被称为“金属之魂”。“明代以降，锡器的使用不仅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已经普及，而且品类较前代大量增加，出现了诸如锡镶制品等许多新的品种；同时，锡器还广泛延及到文人的文房事物当中……锡器的工艺技术也更加成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清代，锡器的使用群体覆盖面积较广，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锡或锡的工艺品渗透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不仅日用品需要锡器，婚丧嫁娶也离不开锡器。男方的聘礼，女方的陪奁，大都要凑上几件锡器。”据《国朝宫史》记载，皇宫内廷中的铺宫经费中，对不同品级的妃嫔的锡器使用数量做了明确规定。近代以来，随着工业文明的发展，能够代替锡的材料出现，铅锡合金不利于身体健康的认知等一系列客观情况，使锡器逐渐退出日用器物的范畴，从事锡器制造的从业群体，也从鼎盛一时到日渐消弭。因此，留存下来的锡器就有了珍贵的历史价值。

博物馆收藏的锡器文物，除考古挖掘出土的青铜锡合金器物外，藏品以锡金属为主要器物构成的博物馆并不多。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为孔府旧藏，是传世之物，为孔府日常使用器，体量较大，用途多样。孔府因其在历史上的特殊地位，完整地保存了体量较大的饮食餐具，如瓷器、玉器、金银器、锡器等。昔日孔府华筵广张，根据孔府档案中的记载考证，孔府宴席大致分为宴请、寿宴、喜宴、家宴等，在宴席上所使用的餐饮器具的数量巨大，种类繁多。

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共计770套，783件。一套文物名为“银质点铜锡合金餐具”（又名“满汉全席锡餐具”）的锡器餐具，体量大、做工精湛，堪称锡器文物中的精品（图一）。此套锡器文物中的餐饮及用具等文物，是孔府保存流传下来的孔家日用物品。下文从使用用途上分析馆藏锡器文物的类别，总结并研究其文化价值和历史意义。

二 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基本概况

由于锡的金属属性，可根据器物的需要制作不同的造型形态。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品种繁多，仅从文物名称入手，即可分析出锡器文物的使用用途。从器物的外形和样式上研究，文物艺术风格并不统一，有实用性较强的简单器具，也有艺术性和实用性兼具的精品之作。这批锡器文物从用途上可分为：餐饮用具、祭祀用具、模型器具等。从器形、形态和艺术性上分析，此套文物非同一时期、同一批次购买。此类文物有精致考究的有款识之作，也有无款识的普通物件。由此可知，孔府对于锡器物品使用的覆盖面较为广泛。

(一)来源研究情况综述及使用用途分类

1.馆藏锡器文物的来源

孔府旧藏的锡器文物的来源众说纷纭，御赐、嫁妆订购等猜测见之于学术论文中。张颖认为，“相传乾隆义女出嫁孔府衍圣公之时，派专人来到莱芜县专门定制了满汉全席大全套的锡雕餐具。此套餐具现存于孔府，均有‘王元吉’的印文。”赵荣光在其《衍圣公府档案·食事研究》一书中，对孔子博物馆藏的锡器文物的传说进行推测和考证，否认孔府旧藏的锡器文物为“满汉全席餐具”，否认“乾隆嫁女”的传说，否认此套器具为御赐的可能性，并提出了十条理由，他指出：“‘满汉全席’从来没有过一个固定的模式，迄今为止，也从没有任何人发现过关于‘满汉全席餐具’的文录”，“这组餐具，反映的是典型的中原和儒家文化，是‘钟鸣鼎食’的礼食风格，与‘满’几乎毫无搭界。”

通过对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的比对、观察及系统研究可以推测：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为孔府旧藏，是孔府因婚丧嫁娶、祭祀等日常生活购买或接收的日常使用器物。通过款识可知，锡器文物的来源主要为广东潮汕、汕头等地。孔府档案《历代衍圣公暨其亲属婚姻喜帖》中记录：康熙年间孔毓圻娶原配张夫人和光绪年间孔令贻娶继配陶夫人的陪嫁礼单中，均有关于锡器文物的出现记录（见下文）。

2.馆藏锡器文物的使用用途

锡制品的用途较为广泛，因其金属特性，被制作成花瓶、餐具、茶具等使用物品，有用于祭祀的烛台、香炉等祭祀陈设器，也有用于观赏的精致模型等。《闲情偶寄》中载：“贮茗之瓶，止宜用锡。无论瓷铜等器，性不相能，即以金银作供，宝之适以祟之耳。但以锡作瓶者，取其气味不泄。”记录了锡制作茶具材质质地和器形优良的优点。明清时期，随着锡器制作工艺的发展，锡被广泛应用于制作各种餐饮器具及祭祀礼器等物品。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根据使用用途可以分为餐饮及日常用具、祭祀陈设用具、模型器具等门类，具体的数量统计如下：

（1）餐饮及日常用具

餐饮及日常用具是孔子博物馆藏锡餐具中体量最大的一部分（图二至图九），通过梳理，馆藏锡器文物中，餐饮及日常用具的文物共有722件，类型有：盘158件、锅127件、碗92件、盒72件、托79件、壶57件、罐33件、架28件、瓶19件、盂13件、座8件、勺7件、盆5件、舀5件、杯4件、池2件、桶2件、花洒2件、其他9件。如錾刻诗文锡高足盘、錾刻花卉纹锡盘、太极图形锡盘、瓜棱形锡烫锅、錾刻诗文嵌玛瑙桃形锡烫锅、双环耳锡锅、錾刻人物花卉纹锡一品锅、錾刻文字铺首衔环耳锡高足碗、雕椰壳镶锡碗、桃形锡盒、双环耳锡瓶、花卉纹六棱形锡茶叶瓶、錾刻诗文风景镶玉锡茶壶、花瓣形锡火锅架、方形西餐材料锡架等。

（2）祭祀陈设用具

用于祭祀等的文物有57件，类型有：烛台39件、炉18件。如双喜锡烛台、寿字锡烛台、龙头端把锡蜡烛台、梅花鹿锡烛台、“喜上眉梢”锡烛台、福寿纹锡香炉、方形锡炉等。

（3）模型

模型4件。如锡飞机模型、彩绘锡立人、西洋锡立人、梅花锡盆景等。

（二）馆藏锡器文物的艺术性

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器形丰富，“仿制青铜礼器的簠、彝、鬲、豆、鼎的造型，也有取象于鱼、鸭、鹿、桃、瓜、琵琶等象形型；而且器身又多以玉、翡翠、玛瑙、珊瑚等珠宝嵌镶成蝉、狮头、鱼眼等美丽图形的装饰，此外还雕有花卉、图案装饰并说明性文字和祝福的词句”。以锅类为例，嵌玛瑙纽鼓形锡烫锅、錾刻文字嵌玉簋形锡烫锅、錾刻诗文嵌玻璃鱼形锡烫锅、錾刻字纹嵌料鹅形锡烫锅、錾刻文字嵌玛瑙纽鼎形锡烫锅、双环耳锡烫锅等，此类文物为两层三件，底层可装热水或冰水，冬天起保温作用，夏天起冰镇作用。锡器文物上錾刻的文字多为文人志士所喜闻乐见的诗词歌赋，如“考旧礼图鼎，士以铁为之，大夫以铜为之，诸侯饰以白金，天子饰以黄金，故铭其笼曰：金饰小鼎”，“碧纱待月春调琴，红杏添香夜读书”，“万选青钱唐学士,三春红杏宋尚书”等。

（三）馆藏锡器文物的款识研究

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的款识多样，整理发现：“潮阳店住汕头颜和顺真料点铜正老店真不二价”（图一○）、“潮城杨家义华点铜”（图一一）两种款识的锡器文物最多，另外还有“肇庆铭新仿古”“净足潮阳义合老店”“前门外打磨厂合义号双印”“潮城春记包换点铜”“瑞邑吴恒吉真足点”“德昌”“菓子巷内公兴泰记包管来回”“成亿兴点铜”“茂盛永”“点铜潮城开顺”“潮阳颜益和老店点铜”“北京文华”等款识的锡器文物。从款识上可知，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来自广东、北京、江西等地。

三 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的来源及使用记录探究

孔府档案是孔子博物馆馆藏文物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围绕衍圣公及其生活而形成的历史文书档案，历经明、清、民国三个历史时期。在孔府档案中，存有大量关于餐饮及餐饮用具使用的记录。档案中记录锡器的信息并不多，但却是其来源及使用的重要证据。馆藏锡器的来源众说纷纭，“乾隆三十七年十二月，乾隆皇帝宠臣、大学士于敏中的三女与七十一代衍圣公孔昭焕之子孔宪培（乾隆四十八年袭封衍圣公）成亲。为隆重操办这次婚礼，当时的衍圣公府主人很早就大肆铺张地预做筹备，乾隆三十六年于广东汕头颜和顺老店定制的‘点铜锡礼食大宴器具’，就是这浩繁的筹备内容之一。”馆藏锡器文物中确实有器具存在“辛卯年”字样，据推算，辛卯年有可能为乾隆三十六年，在孔府档案及其他历史资料中，均未找到可以作证的证据。“据《山东节次照常膳底档》载，弘历巡游山东，曾到曲阜祭孔，并赐孔府银质点铜锡餐具，以翡翠、玛瑙、珊瑚、碧玉做成狮子等作为餐具的点缀品；种类上，则由小餐具、水餐具、火餐具、点心全盒四套餐具组成。”据此推测，孔子博物馆藏锡器中，可能确实有乾隆御赐给孔府的餐饮器具。但目前，在孔子博物馆收藏的孔府档案中没有找到相关记录。

在孔府档案《历代衍圣公暨其亲属婚姻喜帖（三）》《妆敬三晋忝年姻家世侍生张垚率男体仁顿首拜》（图一二、图一三）中记录了张氏族人送来衍圣公府的嫁妆中包含：“……粤锡茶壶成对、粤锡提壶成对、粤锡酒素成对、锡自斟壶成对、粤锡酒樽成对、粤锡饭碗成对、粤锡汤碹成对、粤锡暖锅成对、粤锡烛台成对、粤锡烛籖四对、粤锡手照成对、粤锡烛盘成对、粤锡茶瓶成对、粤锡茶盘成对、粤锡夜盆成对……”

孔府档案《光绪三十一年四月七十六代公爷续婚喜簿》（图一四、图一五）中记载，“……点锡鹤鹿灯台四辉、点锡双喜烛台成对、点锡子孙油灯成对、点锡带把烛台成对、点锡海棠茶瓶两对、点锡万寿香盒成对、点锡三台粉荘大小四封、点锡胰皂莲缸成对、点锡雕花口盂成对、点锡八方茶壶成对、点锡荸荠茶壶成对、点锡套方酒壶成对、点锡方式酒壶成对、点锡圆式酒壶两对、点锡扁式暖壶成对、点锡鼓式匾圆暖壶两套、点锡螺式碗帽六封、点锡荷叶茶托十五对、点锡梅式茶托五对、点锡福寿双碟十件、点锡海棠手碟十个、点锡荷叶酒托十个、点锡梅花菜碟十个、点锡太极果碟十个、点锡莲花羹池十柄、点锡皮球酒盅十个、锡镶乌木筷子十双、点锡大二海水碗两件、点锡大中碗水囤八件……”

另外，孔府档案散档中有记录“锡匠铺做零活工料”的价格。

四 孔子博物馆藏锡器文物的历史意义

不同历史时期，锡金属的地位因其制作工艺和其他可替代材料的不同会发生变化，锡器的传承和使用历史反映着不同历史时期锡器的地位。锡器在民间的使用，从宋元时期才开始逐渐推广，明清时期由于文人雅士的喜好和锡匠的匠心独运，盛行造型精湛、铭诗刻文的精美之器，“苏州样，广东匠”的工艺品广为流传。在各大博物馆中，传承明确、大批量、成体系收藏锡器文物的博物馆，只有孔子博物馆。孔子博物馆收藏的孔府旧藏锡器文物，是清代中后期和民国时期锡器流传的重要物证，从侧面反映了当时孔府主人日常生活中使用器具的情况。

孔府菜是四大菜系之鲁菜的代表，孔府，因衍圣公在历史上的特殊地位，在招待清王朝的统治者和官员时，会使用“满席”和“汉席”应对不同接待对象的特殊要求。此外，因衍圣公的特殊身份，衍圣公夫人也多出身达官显贵人家，联姻时，衍圣公夫人带来孔府的厨师、厨具等，不断丰富孔府菜的菜品体系。《孔府档案》记录，衍圣公府宴席的规模较大、馔品丰富，祭祀、宴请、婚丧嫁娶等不同形式的筵席场面浩大，76代衍圣公孔令贻30岁生日时，摆筵12天，耗费六百多万文。孔府旧藏的餐饮器具及日常使用的文物，是孔府历史的真实见证。“中国宴席讲究色、香、味、形、器，孔府宴又加上一个‘意’字。”八方清泰燕菜一品、平安瑞报鸡脯一品、天禄长春蹄筋一品、太平集福丸子一品……这些在孔府档案中出现的菜品名称，究竟以怎样的器具予以呈现，使用的盛放器具中，会不会就有锡器餐具作为盛放器，从餐具的外形上可以进行大胆推测。孔府能完整保存如此体量的艺术性和实用性较好的锡器文物，足以证明锡器在明清、民国时期的历史地位。饮食上的“赏心悦目”，除了菜品的色香味俱全，还有精妙绝伦的饮食器具的锦上添花。

本文刊登于《文物天地》202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