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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粟特到长安:北周史君墓石椁上的丝路传奇

摘要: 你好,我叫尉各伽(wirkak),中文名叫史君,于494年在粟特地区的史国(今乌兹别克斯坦)出生,长大后经商,沿丝绸之路来到长安定居。若你来到西安博物院,会在那里看到我往生后的居所——石椁,这是我生前房子的样子。(图一)▲史君墓石椁(图一)我们粟特人崇尚火,信仰祆教(也被称为拜火教)。我们粟特人天生就是经商的好手!我爷爷阿史盘陀曾担任粟特人的萨保,既主持宗教祭祀活动,又管理在华旅居的胡商。我父亲阿

你好,我叫尉各伽(wirkak),中文名叫史君,于494年在粟特地区的史国(今乌兹别克斯坦)出生,长大后经商,沿丝绸之路来到长安定居。若你来到西安博物院,会在那里看到我往生后的居所——石椁,这是我生前房子的样子。(图一)

▲史君墓石椁(图一)

我们粟特人崇尚火,信仰祆教(也被称为拜火教)。

我们粟特人天生就是经商的好手!我爷爷阿史盘陀曾担任粟特人的萨保,既主持宗教祭祀活动,又管理在华旅居的胡商。我父亲阿奴伽(Wanūk)也是商人,不过他忙着做生意,我基本是被爷爷带大的。小时候总听爷爷说起长安,他老人家决定去东方贸易,一大家子人便骑着骆驼,满载货物上路了。

途中,总听爷爷给我讲小时候的故事:我的父母一直想要个宝宝,便时常向祆神阿胡拉·玛兹达求子,得益于神的庇佑,他们二老终于得偿所愿,我顺利平安地来到了人间。(图二)

▲求子与婴儿诞生(图二)

要不是张骞凿空西域,我也无法穿越大漠孤烟,抵达这个繁华的国际大都会——长安,你更不可能知道还有我这么一个粟特人。

对这遥远而未知的旅程,我充满期待!商队很庞大,路上还不断有突厥人、嚈哒人加入我们,他们时常带着新奇玩意儿,比如一个头戴元宝船形帽子的人时常举着望筒远眺,还经常拿出这玩意炫耀!(图三)

▲举着望远镜带着元宝船帽的人(图三)

我们途中游历各国,未知中险象环生,所以会寻求保护。

我还记得拜见匈奴人首领的那次经历:我随爷爷走进匈奴人的金鸡帐,眼看帐内盘腿坐一男子,头戴宝冠,着翻领窄袖长袍,腰束带,右手握一长杯,脚蹬长靴。帐篷前铺设一椭圆形毯子,我爷爷头戴毡帽跪坐其上,拜见匈奴首领后,手握长杯,与他对饮。(图四)

▲金鸡帐内拜会匈奴人(图四)

匈奴单于承诺,以后在他们的地盘罩着我们粟特人,绝不为难!大家互利互惠,实现贸易双赢。当然,这些都得益于以一部分粟特特产作为交换。

我那时年轻,对这些繁文缛节不以为然,早早从帐内溜了出来,与正在休息的商队汇合,和一个肩上背着货囊的兄弟交谈,慰问他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务必要确保货物的安全。其他的兄弟,一个牵着载货的马,另一人照料着两匹驮载货物的骆驼卧地休息,后面还有两头驮着包裹的驴子。

在我们即将离开时,又一队康国的商队前来拜见匈奴人,其中的一位女子令我一见倾心。后来我们两支商队同行,我得知她叫维耶维斯(Wiyusī)。一路上我们相谈甚欢,情感渐浓。终于抵达凉州,我们按照粟特人的婚俗举办了婚礼。(图五)

▲金鸡帐下休憩的商队和婚礼(图五)

我从小受爷爷熏陶,一直对长安魂牵梦萦,渴望去国际大都市见见世面。当然作为商人,我更希望去淘换一些珍稀玩意带购回本国。于是家族和商队允准了我和康氏去长安的蜜月之行。

我带她骑马狩猎,她的小猎犬紧紧相随。(图六)

▲女子狩猎 猎狗(图六)

我们又在一个有着葡萄藤的地方会见了三五好友,畅饮对酌,谈笑风生,那真是一段难忘的甜蜜时光!(图七)

▲ 葡萄藤下的宴饮图(图七)

终于抵达长安!我的爱妻为我诞下三子,由于这里的人大多信佛,我们给三个儿子按照梵语起了名字:老大叫毗沙,老二叫维摩,老小叫富卤多。

不惑之年恰逢西魏统治,我担任了萨保判事曹主,成为了萨保府中一个管理具体事务的部门负责人。但直到年过古稀,我才承袭了祖父的萨保职务,这时已是北周时期。

我在中国生活了60多年,热爱汉文化,尤其喜欢汉式传统建筑。虽然祖父曾叮嘱我:他乡纵有千般好,不及故乡一片云!可是遥远的故乡难再归,我虽然想念故国一望无垠的水草和肥美的牛羊,但年迈的我再也不可能一路舟车劳顿荣归故里了!

我始终不忘自己是信奉祆教的粟特人,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叫人设计了宫殿般华美、仿歇山顶殿堂式建筑的石椁,这和我在长安居住的中式房子一样。我还让工匠在石椁外侧用贴金彩绘浅浮雕记录了我丰富而传奇的一生。

听说汉人墓葬中多用镇墓兽,于是石椁正门两侧雕出两个脚踏小鬼的四臂守门神,为我的来生看家护院,他们头上燃烧着熊熊烈火,希望祆神用圣火保佑我。(图八、图九)

▲脚踏小鬼的四臂守门神(图八)

▲左侧脚踏小鬼的四臂守门神(图九)

在守门神外侧是我往生宫殿的方形直楞券窗,愿我死后永享欢歌,于是各安排了四个伎乐在窗上为我演奏着箜篌、琵琶、筚篥、排箫。这些来自粟特地区的乐器,后来也深受中国人的喜爱,一度成为宫廷雅乐。(图十)

▲直棱窗上的伎乐演奏(图十)

你一定好奇粟特伎乐的发型,因为我们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所以伎乐大都剪短发,他们算是当时粟特最火的男子天团了!

为守护圣火,我还命人在券窗下部安排了祭司,他们被称为穆护,长着翅膀,戴着面罩,这是为了防止口水溅污了圣火。(图十一)

▲戴面罩的祭司穆护点火(图十一)

我和康氏相伴一生,86岁时先她一月离开了这人间乐土。她在匈奴人帐外的回眸一笑我至今记忆犹新,可我们相见于地下时早已两鬓斑白。

虽然我们没有中国人叶落归根的思想,但死后还是要遵从《阿维斯塔》的教义规定:每个人死后都要经过一座桥对他生前事迹进行审判,这就是钦瓦特桥(Chinvat Bridge)。(图十二)

▲往生图全图(图十二)

我和康氏走在桥的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驮着货物的牲畜,在桥头两个穆护祭司护送。(图十三)

▲钦瓦特桥的审判局部(图十三)

如果人生前为善,过桥后就会升天,反之则会坠入桥下,淹没在湍急的河水中。听说东方的中国有奈何桥,西方的罗马有叹息桥,这桥联结着生死,穿越时间;联结着东西,沟通空间。

生前的行为要向善,与佛教、基督教的宗教观也有着不解之缘,看来咱们的文化还都是相通的呀!毋庸置疑,我升天了,永享极乐。

我沉睡于长安城的龙首原粟特墓葬群。这里有很多外国人,特别是高眉深目与我们类似的胡人,比如后来和我同葬在此的邻国人康业、安伽和印度人李诞。顺便说一句,龙首原可是一块风水宝地,后来唐朝最辉煌的宫殿大明宫就在此选址。

2003年在西安市北二环大明宫乡井上村,我的墓葬被发现,才让这个记载着我一生传奇故事的石椁重见天日。


(作者系西安博物院志愿者,文中部分故事根据史实合理想象)

参考资料:

1. 商务印书馆《阿维斯塔——琐罗亚斯德教圣书》

2. 杨军凯《北周史君墓双语铭文及相关问题》

3. 杨军凯《西安北周凉州萨保史君墓发掘简报》

4. 荣新江《北周史君墓石椁所见之粟特商队》

5. 三联书店 荣新江《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

6. 漓江出版社《唐风吹拂撒马尔罕》

7. 科学出版社《粟特人在中国——考古发现与出土文献的新印证》

8. 西安出版社《西安博物院讲解词》


编辑:三青

运维:西安报业新媒体中心

出品:西安市文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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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博物院

北周史君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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