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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哥古迹:还有许多待解之谜

摘要:   吴哥古迹在柬埔寨人民心中是神圣的,已融入在今日人们的日常社会生活中。  1992年,柬埔寨吴哥古迹成为世界遗产并被列入《濒危世界遗产名录》。随后,中国政府积极参与吴哥保护国际行动,持续近30年派出专家承担保护修复工作。  这一切,都被文物保护工作队员记录了下来……小吴哥寺曾经是供奉毗湿奴神的神庙,如今变成了一座佛教寺庙。回廊里摆放 ...

  吴哥古迹在柬埔寨人民心中是神圣的,已融入在今日人们的日常社会生活中。

  1992年,柬埔寨吴哥古迹成为世界遗产并被列入《濒危世界遗产名录》。随后,中国政府积极参与吴哥保护国际行动,持续近30年派出专家承担保护修复工作。

  这一切,都被文物保护工作队员记录了下来……

小吴哥寺曾经是供奉毗湿奴神的神庙,如今变成了一座佛教寺庙。回廊里摆放着佛像和寺庙上掉落下来的神像。(记录于2016年)  

  吴哥古迹有600余座寺庙

  2016年夏天,我作为吴哥古迹保护中国工作队成员第一次到暹粒。当时正值雨季,傍晚暴雨如约而至。暑气散去,湿润的空气里透着草木的味道。我们就在夜色中进入吴哥考古公园。

  当时,占地400多平方公里的吴哥考古公园里没有通电,只有偶尔路过小卖部和村落,透出村民用电瓶点亮的零星灯光。夜幕下的热带雨林显得格外幽静,小路两旁棕榈树的影子被车灯拉长。没有熙熙攘攘的游客,没有导游和小贩,我见到的茶胶寺回归本来的面貌。耸立在23米高的须弥台上的五塔,在月光下有着震慑人心的气场,显得万物森然有序又沉默如谜,以至于令人都不敢大声喧哗。这是茶胶寺给我的第一印象。

每当傍晚时分,随着游客陆陆续续离开,当地人选择在这个时段前来朝拜。通往庙山五塔的踏道十分陡峭,人们往往得手脚并用才能登上须弥台。建造者有意将踏道设计成这样。即使是国王也必须和普通人一样躬身攀爬,以表达对神明的顶礼膜拜。(记录于2018年)

  吴哥古迹印在柬埔寨国旗上,是高棉民族灿烂历史的印证,也是柬埔寨人民心目中的民族象征。位于首都金边西北约240公里处的吴哥古迹,是公元9世纪至14世纪吴哥王朝的都城所在。“吴哥”来源于梵语Nagara,意为都市,曾是当时称雄中南半岛的大帝国,通常所说的吴哥古迹共包括各式建筑约600座。

  1431年,泰国阿瑜陀耶王朝军队占领了吴哥,国王迁都至金边,吴哥王朝宣告结束。曾经鼎盛一时的吴哥古迹就此湮没于雨林中。吴哥古迹包括众多寺庙、都城遗址、水利工程(水池、堤岸、水库、运河和桥梁)、交通道路以及医院。布局严谨的寺庙建筑群彰显了权力与信仰高度结合的社会形态和精神体系,先进的水利设施体现出这座“善水之城”对自然馈赠的巧妙利用,大吴哥城都城的建筑和布局见证了高棉帝国高度发达的社会秩序和等级观念。这说明吴哥拥有高度发达的城市文明。

  1989年,当和平曙光重现之际,柬埔寨联合政府主席西哈努克亲王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了保护吴哥古迹的请求。1992年,吴哥古迹成为世界遗产,因保护状况堪忧随即又被列入《濒危世界遗产名录》。自此,在世界多国参与下,吴哥古迹保护事业踏上了一段新的征程。

  融入了人们日常生活

  吴哥古迹列入濒危遗产名录时,柬埔寨内战还没有结束。当时担任世界遗产大会主席的贝肖克(Azedine Beschaoush)教授这样描述1992年时吴哥古迹的场景:小吴哥寺神道两旁的热带草木十分茂盛,盘根错节的古树从石头间的缝隙长出;路要专门清理之后人才能通过,随行还有持枪警卫。古迹周边的树林里仍布满地雷,时而有村民因踩到地雷造成伤亡的事件发生……这和今天游人如织的景象完全不同。保护与修复工作凝聚了世界各地专业工作者的辛劳和智慧。

吴哥古迹中的热带雨林、护城河和寺庙周边,是孩子们的天然游乐场。无论雨季还是旱季,总是充满欢声。这是塔布隆寺角砾岩围墙外,生活在吴哥考古公园里的少年在阳光下光着脚踢足球。(记录于2018年)

  吴哥坐落在广阔的扇形平原上,由荔枝山顺流而下的暹粒河冲积而成,地势每延伸1000米就会有1米的落差。因此,在雨季储存水资源用以旱季灌溉,成为吴哥农业经济发展的关键。现存水利工程遗存包括公元9至12世纪修建的大型设施。西池 (West Baray)、北池(Jayatataka Baray)、皇家浴池(Srah Srang)等水利设施至今仍发挥着重要功用。吴哥时期围绕大吴哥城开凿了多条人工运河和引水渠,与暹粒河等多条自然河流以及洞里萨湖一起构成了吴哥平原水网体系,有效发挥了农业灌溉、水运交通和生活用水的作用。充足的阳光、雨季周期性的丰沛降雨以及一年四季持续的高温给予了这片土地肥沃的生命力。吴哥考古公园里分布着许多村落,有些村民的祖先可追溯到吴哥时期,如今当地人主要从事水稻种植,仍然保持着与吴哥古迹密切的关系。

  小吴哥寺的护城河宽约200米,在雨季达到最高水位。傍晚的小吴哥护城河是孩子们的乐园。他们将一根橡胶绳的两端缠绕在河边的树枝上,熟练地在自制的秋千上翻转荡漾;待秋千达到最高点时,便会纵身一跃,溅起清凉的水花,小吴哥寺的倒影便在这层层涟漪中摇摆叠现。热带的阳光烤炙着地表上的一切,伴随着雨季的暴雨冲刷,自然生命力在这片土地上反而显得格外旺盛。柬埔寨少年皮肤黝黑,眼睛黑白分明,常常整天都在古迹附近的草地上踢足球。柬埔寨女孩们拥有东南亚女性均婷的身材,眼神宛如护城河的清波。女性形象也同样活跃在吴哥古迹众多寺庙的文化遗产遗存中,在小吴哥寺的外墙上雕刻有2000多位阿普萨拉仙女,浅浮雕砂石刻雕琢出她们婀娜的身姿。吴哥早期女性石刻的面容端庄,仍带有印度风格的印迹,造型单一,强调神性而非人性。但小吴哥寺的仙女却是地道的高棉女性面孔,服饰与发型丰富多变,巧笑倩兮,充满了世俗化气息。也许得益于自然慷慨的馈赠,生活在这片热土上的人民拥有较高的幸福感。“微笑”、“平和”也就成为吴哥艺术独有的特质。

  独具高棉建筑艺术风格

  茶胶寺建于公元10世纪末11世纪初,是苏利耶跋摩五世献给湿婆神的国寺。庙山建筑具有吴哥文明国寺一脉相承的建筑形制,其布局与营造是宗教信仰体系与王权政治的共同呈现:环绕在建筑周围的环壕象征着宇宙之海,而高大的须弥台则象征着湿婆神居住的须弥山;庙山建筑信仰的核心是“神王合一”,通过祭祀赋予高棉国王以王权,而国王则通过创建属于自己的庙山建筑以彰显其王权的合法性与正统性。

  欣赏吴哥古迹的文化遗产突出普遍价值,要去留意其独具特色的高棉建筑艺术风格。寺庙建筑虽然由印度次大陆建筑风格演化而来,但并非单纯地模仿与复制,而是结合高棉国王的统治需要与审美追求,将来自印度的“神王合一”信仰消化吸收,从而对东南亚艺术的演进有着深远的影响。茶胶寺作为典型的庙山建筑,在高棉建筑形制演变中具有“承上启下”的特殊地位。将茶胶寺与同时期的其他庙山建筑进行比较,就能看出茶胶寺处于吴哥建筑形制演变关键节点,它是第一个出现回廊的庙山建筑,也是第一个完全用砂岩修建五塔的寺庙。这些现象的背后,是建造茶胶寺时期高棉工匠最先进技术的应用和设计者别具匠心的创新。

  仍有许多待解谜团

  根据茶胶寺的铭文记载,它在建造过程中曾经遭受雷击,雷击被视为“不祥征兆”,统治者因此逐渐放弃了建造它的热情。茶胶寺的主体部分已经全部建造完成,表面雕刻只进行了一半,保留了大量的建造痕迹,具有宝贵的历史价值与研究价值。

中国工作队对茶胶寺中央主塔抱厦入口进行钢结构支护。由于大型机械设备不能登上须弥台,工人们需要自己搬运钢材。每一个钢结构支护框都是根据石头的残损状况现场制作,通过这种“量体裁衣”的方式确保对石构件不造成任何伤害。(记录于2016年)

  吴哥古迹遗留下来的寺庙都是石构建筑,采用叠涩技术将巨大的石块逐层叠起,没有黏合剂,自有一套建筑逻辑与营造规则。修复时拆卸石块的过程,也是人们认识吴哥石构寺庙的营造智慧的过程。许多谜题浮现在文物保护工作者的脑海中,五塔上的很多石块体量巨大超过一吨重,在没有大型起重设备的吴哥时代,这些石材是如何运输到须弥台上的,又是从哪里开采而来?大型工程背后必定有强大的国力做后盾,茶胶寺的营造涉及到建筑选址、设计、材料开采运输、水池与环壕挖掘、砌筑、雕刻等一系列工序,又是在什么样的组织下实施的?

  茶胶寺整体占地面积约4.6万平方米,主体面积约1.31万平方米。体积庞大的茶胶寺庙山五塔坐落于弥台之上,以砂岩和角砾岩石块砌筑而成,未经雕刻呈现出古朴庄重的面貌。在修复过程中,对于中国工作队而言最具挑战性的是修复须弥台上的庙山五塔。中央主塔高出地面43.3米,塔高21.43米,是茶胶寺供奉神祗的最高精神空间,如今供奉着佛教造像,仍然香火不断,是附近信徒心目中的圣地。

  确保对石构件不造成伤害

  五塔主体结构基本稳定,两侧墙体前倾造成柱脚基础集中受力产生破损和下沉。 根据建筑结构受力分析,中国工作队对抱厦入口因地制宜地进行钢结构支护。每一个钢结构支护框都是量体裁衣地单独设计,单独切割,现场制作,钢材与石头之间垫有隔离层,确保对石构件不造成伤害。

  在20多米高的须弥台上开展修复工作面临诸多困难,一方面施工场地狭小、大型机械设备无法到达须弥台上,另一方面高台施工难度大、安全风险高。中国工作队搭设巨大的脚手架,将五塔上部移位、破损的石头替换开裂、变形石块。排水是另一个重要问题,雨季的积水很容易对五塔基础造成破坏。中国工作队在庙山五塔顶上架设防雨罩,保证五塔内部排水顺畅。

  在柬埔寨人民心目中,寺庙的每一块石头都是神圣的。中国工作队在茶胶寺的维修过程当中,对工程的尺度把握十分关键,一旦判断和技术措施不得当,将对文物建筑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山花是寺庙的塔门和藏经阁上装饰性的石构件,通常由几块石头拼接而成,呈三角形,刻有精美的石刻。在许多修复案例中,吴哥寺庙建筑山花的维修往往是通过打锚杆的方式,把石头串起来。但是在茶胶寺的修复中没有用这种方式,因为中国专家判断,锚杆嵌入石材之后,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破坏。考虑到暹粒的气候特征,高湿高热与太阳暴晒交替出现,将会加速锚杆的膨胀和老化期,对石构件会造成伤害。所以在这个过程当中,中国工作队选择采取可逆的加固方式,通过拉杆起到防护作用,保证建筑山花的安全,同时也为未来更先进的技术应用留有余地。

  考虑到游客的安全,修复茶胶寺庙山五塔期间,中国工作队将通向五塔的踏道围挡住,阻止游客登上须弥台。茶胶寺东门口卖椰子的小女孩告诉我,她每月都要到茶胶寺须弥台上的中央主塔拜佛,献上鲜花摆上香火,祈求神明能保佑她和家人健康、生意兴隆。通往五塔的踏道被围挡之后,她改为向茶胶寺二层台上的神牛献花,但不会间断。

  永续的魅力

  傍晚5点前后,伴随着游客陆陆续续离开,茶胶寺渐渐安静下来,当地人选择在这个时段前来祭拜。修复后的庙山五塔重新对游客开放,青年男女怀抱着幼儿爬上须弥台的台阶,其中还有老妪牵着小孙女努力地攀爬,别看身材瘦小,步伐却十分矫健。这条通往供奉神像的中央圣殿的踏道有40多级台阶,十分陡峭,有的游客好不容易登上须弥台后甚至因恐高而不敢下台阶。建造者有意将踏道设计成这样,即使是国王也必须和普通人一样躬身攀爬,以表达对神明的顶礼膜拜。

  落日的余晖给茶胶寺披上一层橘黄色,坚硬的砂岩也显得柔和了几分。在茶胶寺庙山内发现的古代高棉碑铭中出现了“Hema?ringagri”或“Hema?rńga”等梵文音节,译为“金角山”或“金色的山峰”。在现代高棉语的发音中,茶胶寺被称为“Ta Kèo”,音节“Kèo”含有“水晶”、“宝石”等涵义。也许是因为茶胶寺是第一座庙山五塔的塔基以上部分全部由硬质砂岩砌筑而成的寺庙,选用的砂岩质地密实且有光泽,英文“Ta Keo”由此而得名。现在,修复后的茶胶寺重拾昔日的光彩,再一次成为夕阳里 “金色的山峰”。(作者系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馆员。2016年参与吴哥古迹保护工作队,从事吴哥古迹保护修复与研究工作。)

  延伸阅读

  1992年吴哥古迹列入《濒危世界遗产名录》后,先后有大量来自不同国家的国际组织在吴哥古迹开展保护修复与研究工作。

  1995年,中国派出文物保护专家组赴暹粒省进行考察,确定了周萨神庙为中国援助柬埔寨吴哥古迹保护的第一个项目。

  1998年,受中国国家文物局委托,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正式组建“柬埔寨吴哥古迹保护中国工作队”并于同年开始在柬埔寨吴哥古迹周萨神庙展开了为期10年的保护修复工作。2010年起,中国工作队又在茶胶寺开始了为期8年的保护修复项目。中国政府援助柬埔寨吴哥古迹茶胶寺修复项目内容包括茶胶寺本体保护修复、考古发掘与研究、石刻保护、环境整治和展示中心建设,该项目已于2018年竣工。

  2019年,中国政府援助柬埔寨吴哥古迹三期王宫遗址修复项目开工,该项目为期11年,标志着中国工作队在吴哥的保护事业进入了新的阶段。 

  链接

  吴哥古迹符合世界遗产标准(i)(ii)(iii)(iv)。吴哥建筑群代表公元9世纪到14世纪的完整高棉艺术,包括众多艺术杰作(如吴哥窟、巴戎寺、女王宫),对高棉艺术的演进史起了关键作用。

  高棉建筑很大程度上由印度次大陆建筑风格演化而来,在吴哥本土化后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艺术风格。高棉帝国疆域包括东南亚大部分地区,深刻影响了该地区的政治和文化发展。

——摘编自UNESCO世界遗产委员会网站

(图文转自:《人民日报海外版》2021年01月25日第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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