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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梅村丝绸之路考古十五讲-罗马人与东西方海上交通的开辟

摘要: 作者:林海村  红海古港口的变迁  印度古海港——阿里卡梅杜  扶南古港口——沃奥  中国东南沿海的舶来品  在遥远的古代,罗马、印度、锡兰、扶南等国与中国之间就有着相当频繁的贸易往来。公元前1世纪末,奥古斯都(前27—前14)将埃及并入罗马版图,亚历山大港成了罗马人通往东方的重要门户。由于安息人垄断了丝绸之路的陆路交通,罗马人一直寻 ...

作者:林海村



  红海古港口的变迁
  印度古海港——阿里卡梅杜
  扶南古港口——沃奥
  中国东南沿海的舶来品
  在遥远的古代,罗马、印度、锡兰、扶南等国与中国之间就有着相当频繁的贸易往来。公元前1世纪末,奥古斯都(前27—前14)将埃及并入罗马版图,亚历山大港成了罗马人通往东方的重要门户。由于安息人垄断了丝绸之路的陆路交通,罗马人一直寻求从海上通往东方之路。奥古斯都对阿拉伯人因贸易积累的黄金垂涎不已,因而积极参与东方海上贸易。
  据希腊地理学家斯特拉波(Strabo,前63—前21)记载,为了满足社会文化的发展,罗马帝国大量进口香料、宝石、丝绸等奢侈品;同时向东方大量出口琥珀、珊瑚、葡萄酒制品。由于巨额的外贸赤字,迫使罗马帝国不得不动用大量金银货币储备。〔1〕
  罗马人继承了希腊造船工艺,除了在船头加装桥楼外,外形与希腊船没有太大改变,通长27米,宽约9米,可以装载250吨货物或300余人。不过,罗马人将扬帆技术提高了一大步,尽管仍不能完全逆风扬帆,但已经可以在45度顶风情况下行驶。罗马帆船有着良好的远航性能,经常从罗马远航到英伦三岛。从古罗马浮雕上,仍可一睹罗马考贝塔货船的风采。
  古典世界的一大进步是利用季风航海。阿拉伯人最先利用季风航海。当夏日季风吹向东北时,商船借机在海洋中鼓帆而行,这比沿海岸线要快得多。公元前1世纪中叶,地中海的罗马商人也领悟到季风的实用性。以前西方学者总把季风的发现归功于托勒密王朝末年的希腊航海家希帕罗斯(Hippalus),但是希腊语monsoon(季风)一词来自阿拉伯语mauzim(季节),希帕罗斯恐怕只是最早利用季风航海的希腊人。〔2〕然而,罗马人似乎比阿拉伯人更加热衷于海上贸易,不仅频繁往来于罗马至亚历山大港之间地中海航线,而且溯尼罗河而上,开辟了贝勒尼斯港至印度的红海航线,旨在打破安息人对丝绸贸易的垄断。《后汉书·西域传》说大秦(即罗马)“与安息、印度交市于海中”,也说明罗马人积极从事海上贸易。
  注释
  〔1〕戈岱司著,耿昇译:《希腊拉丁作家远东古文献辑录》,北京:中华书局,2001年。
  〔2〕塔帕尔著,林太译:《印度古代文明》,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年,页104。

第一节 红海古港口的变迁

作者:林海村













  红海自古以来就是东西交通的重要孔道,而贝勒尼斯(Berenice)港则是红海最为著名的古港口之一,始建于埃及托勒密王朝。据说,它的最初兴建与托勒密二世试图用非洲大象装备自己的军队有关。在古代印度,大象很早就被运用于战争。公元前4世纪中叶,亚历山大率希腊远征军攻打北印度,遭到印度象军的顽强抵抗,希腊人首次领略了大象的威力。
  为了对付两河流域的塞琉古王国(前305—前280),埃及希腊化王国托勒密二世试图用大象充实自己的军队,便在埃塞俄比亚大肆捕猎大象,并从红海贩运到埃及。为了运输象群,托勒密二世下令修建贝勒尼斯港,同时开辟了从沙漠中部通往伊德富(Idfu)的道路。斯特拉波特别强调了贝勒尼斯港在公元前3—前2世纪作为战略性港口的重要性。
  希腊罗马人从事东方贸易始发港起初在红海之滨的米奥斯·霍尔木兹港,罗马人曾在这个港口与尼罗河之间开辟了一条陆路通道。据老普林尼《自然史》记载,从科普特,人们乘骆驼前行,需要经过几个中继站以便补水。第一个中继站位于22古罗马里处,名为“依陀曼”,也即补水站之意。要抵达第二个中继站则要走一天,因为它位于沙漠中间。第三个中继站是补水站,距离科普特85古罗马里。然后又深入沙漠腹地。越过这片沙漠后,人们才能到达距科普特184古罗马里的阿波罗补水站,然后再度深入沙漠。随后人们来到236古罗马里之外的新的补水站。从科普特经过287古罗马里,就来到红海海滨米奥斯·霍尔木兹港。绝大部分路程要在夜间完成,以躲避白天的酷热。这样算来,沙漠商队通常每天走30多公里,总共需要12天路程才能完成全部旅程。
  法国考古队对于这条商路上的第一口水井和中继站等八个军事要塞进行了发掘,它们分别位于库苏尔·阿尔巴纳(Qusur al Banat)、克罗阔第罗(Krokodilo)、比尔—哈马马特(Bi'r al-Hammamat)、马克西米亚农(Maximianon)、阿尔—哈姆拉(al-Hamra)、比尔—萨亚拉(Bi'r Sayyata)、斯米欧(Siniou)、达威(Dawwi)和笛笛摩(Didymoi)。这些发掘可以帮助我们重新用年代描述这些商路发展演变,从而深入了解到当时罗马人东方贸易活动的频繁程度。〔1〕
  奥古斯都统治末年,也即公元1世纪上半叶,贝勒尼斯港开始发挥重要作用,进而在1世纪70年代超过米奥斯·霍尔木兹港的地位。这一变化可能是由于驶向印度南部的商队增加所致。科普特与贝勒尼斯之间直接商路的开通,导致米奥斯·霍尔木兹港的衰落,更何况这个港口原来只用于停泊小吨位船舶。
  有关贝勒尼斯港的详细记录,首推《厄里特里亚海的航行指南》 (Periplus of Erythraean Sea)一书,或译为《红海航行记》。厄里特里亚海,指今天红海、阿曼海乃至印度洋部分海域。此书更像是一本航海日志或商业指南,成书于公元1世纪中叶。作者是一位居住在贝勒尼斯的希腊商人,专门从事埃及与印度之间的海上贸易。
  公元69—79年,老普林尼《自然史》写道:“仅珍珠一项,每年就要耗费罗马帝国一亿银币,支付给印度、中国和阿拉伯诸国。”罗马东方贸易的始发港就在贝勒尼斯,西方考古学家在贝勒尼斯发现了罗马时代的古海港遗址——特伦奇(Trench),从中发掘出罗马神庙、装葡萄酒的安弗拉罐、带希腊文的陶片、维纳斯雕像和埃及玻璃珠等文物。
  2004年,美国考古学家对贝勒尼斯一处古海港进行大规模考古挖掘,这是一个长期废弃的埃及红海港口,靠近苏丹国边界。在罗马帝国时代建筑遗迹中,考古队发现大量柚木——一种生长在印度本土和今天缅甸一带的树种,但是不能在埃及、非洲和欧洲生长。发掘者相信,这些公元1世纪的柚木,属于远航这个港口的东方海舶,贝勒尼斯当地居民显然是把废弃的船体木料作了建筑的材料。美国考古队还发现了一些造船材料,包括铜钉和金属板。“人们期望发现埃及本土的红树林和阿拉伯树胶”,塞德伯萨姆说,“但是我们发现更多的是柚木”。
  在红海沿岸考古学家发现了一系列的古代印度物品,包括前罗马帝国时代盛黑胡椒的大陶罐,容量为16磅。公元1世纪时,这种胡椒只有印度南部才能种植。埃及干燥的气候使那些来自印度的有机物得以保存,包括公元30—70年的帆布,公元1—2世纪的篮子、席子等。在一个罗马时代的储藏室里,考古队发现了印度产的椰子和1世纪的棉布料,以及一系列宝石,其中包括来自斯里兰卡的蓝宝石和玻璃珠,来自印度的玛瑙。在考古点发现了三颗玻璃珠。其中一颗可能来自东爪哇;另外两颗来自越南或泰国,但是所属时期不能确定。贝勒尼斯与东爪哇、越南和泰国不存在直接贸易,他们极可能是通过印度运抵埃及的。这些为印度和埃及之间的航海活动提供了更多的证据。
  贝勒尼斯在公元1—2世纪被罗马帝国控制。那时,从印度经巴基斯坦、伊朗和美索不达米亚通往欧洲的陆路通道被罗马帝国的对手帕提亚帝国控制,这使得罗马商人很难从事陆路贸易。此外,罗马史料显示当时陆上贸易要比海上贸易造价高20余倍。由于陆上贸易遭到阻碍,罗马帝国最南端的这个港口非常繁荣,它接收来自印度的货品,然后通过尼罗河转运到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再由亚历山大经地中海到达罗马各港口。
  贝勒尼斯作为红海最重要的港口之一一直活跃到公元500年。贝勒尼斯的航海活动在中世纪的文献上有过大量记载,但是港口的确切位置一直不能确定,直到1994年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和特拉华大学的考古学家温德里克和塞德伯萨姆在埃及进行大规模的考古挖掘,才揭开了这个古代“香料之路”重要港口的秘密。〔2〕
  据《红海航行记》记载,在印度西海岸马拉巴尔(Marbar)的穆吉里斯港(Muziris)和巴卡雷港(Bakare),可以买到中国丝绸和印度香料。〔3〕据近年考古发现,罗马商人在南印度的马拉巴尔海岸建有商业网点,甚至奥古斯都大帝神庙。这个神庙的年代约在公元1世纪,只可能是希腊罗马商人兴建的。
  据斯特拉波统计,在公元前1世纪初年,罗马帝国只有20多艘商船往来印度,而在奥古斯都时代这个数字翻了六番。这条古道是凯乌斯·恺撒(Julius Caesar)于公元前1世纪以军事手段,突破阿拉伯人的封锁之后打通的。罗马帝国还设立了关税制度以增加收入。从此以后,有关与印度直接贸易的史料逐渐增多。在西方史料和考古发现中,有三个材料尤为引人瞩目:
  第一,意大利那不勒斯市附近的庞培古城发现过两件南印度安达罗艺术风格的象牙雕刻,这座罗马古城因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爆发而被火山灰深埋地下,所出印度象牙雕刻为研究罗马东方贸易提供了实物证据。〔4〕
  第二,在克劳狄亚斯·恺撒(41—54)统治下,阿尼乌斯·普劳卡穆斯家族(P.Annius Plocamus)一名获释的奴隶驾驶船在锡兰搁浅,受到了锡兰国王的款待。国王此后向罗马派出四名使节。
  第三,在尼禄(Néron,54—68)时代,有一个名为赫尔墨斯(Herméros)的商人,他本为来自亚滨的阿拉伯人阿德尼翁(Athénion)的公子,后来到贝勒尼斯港经营葡萄酒国际贸易,并在印度半岛南部大批购买当地产品,尤其是胡椒、桂皮等。
  注释
  〔1〕博伦(Centre Jean Bérard)著,盛洁根据录音整理:《经由埃及东部沙漠和红海而建立起来的罗马帝国与东方诸国的商贸联系》,欧亚非考古与文明系列讲座之一,北京国家图书馆北海分馆,2005年4月21日。本文所引贝勒尼斯考古资料主要根据这个演讲,恕不一一出注。
  〔2〕梦飞:《考古发现古代海上“香料之路”重要港口》(2004-02-10);参见网络版(http://www.enorth.com.cn)。
  〔3〕《希腊拉丁作家远东古文献辑录》。
  〔4〕J.Ph.Vogel:“Note on an Ivory Statuette from Pompei,”Annual Bibliography of Indian Archaeology,vol.ⅩⅢ,1938.

第二节 印度古海港——阿里卡梅杜

作者:林海村




  阿里卡梅杜是南印度东海岸康契普腊姆市附近一个古港口,希腊佚名作家所著《厄里特里亚海航行记》称“波杜克”(Podouke);《汉书·地理志》称“黄支国”,《大唐西域记》称“建志补罗国”。这两个古汉语地名,来自梵语Kancipura(建志城),南印度的康契普腊姆市,至今沿用这个古老的地名。〔1〕
  20世纪30年代,法国考古学家帕塔比拉明(P.Z.Pattabiramin)在距离南印度康契普拉姆不远的海滨发现了古罗马海港遗址。这个地方距本地治里(Pondicherry)大约3公里,今称“阿里卡梅杜”(Arikamedu)遗址。
  1945年,英国考古学家惠勒(Sir Mortimer Wheeler)到阿里卡梅杜进行大规模考古发掘,发现了直接由罗马或叙利亚、埃及等地中海东岸商人经营的货栈商行和染制木棉的染坑,从中发掘出20件带纪年铭文的陶器,铭文用婆罗谜文拼写泰米尔语,年代约在公元前2世纪至公元1世纪。其他出土文物计有:安弗拉罐、阿雷蒂内陶器、罗马玻璃器、绿釉陶片和罗马钱币等,还有印度中部或南部各地的香料、宝石、珍珠和薄棉轻纱。看来,公元前2世纪至公元1世纪,阿里卡梅杜是罗马东方贸易的重要中心之一。〔2〕
  许多东方的知识就在这个时期被罗马商人带回西方,斯特拉波、普林尼、托勒密等著名罗马地理学家几乎都是这个时代的人物。托勒密(Ptolemy,87—150)生于埃及,父母都是希腊人。公元127年,托勒密被送到亚历山大求学。他在亚历山大图书馆阅读了大批书籍,涉及数学、天文、地理和光学等诸多领域,并著书立说。
  公元130年,托勒密绘制出有史以来第一张世界地图,作为他的皇皇巨著《地理学指南》的附录。整个中世纪,欧洲都处于漫长的“黑暗时代”,而托勒密对地理学的卓越贡献逐渐被人淡忘。1400年,《托勒密世界地图》在君士坦丁堡被重新发现。1538年,墨卡托绘制世界地图时,吸收了《托勒密世界地图》许多成果。
  罗马人从印度撤离后,阿里卡梅杜仍作为重要港口持续繁荣了几个世纪。从当地出土的南宋龙泉窑瓷片看,这个港口的最后衰败大约在公元12世纪。
  注释
  〔1〕藤田丰八著,何建民译:《前汉时代西南海上交通之记录》,《中国南海古代交通丛考》,北京:商务印书馆,1936年;费琅著,冯承钧译:《昆仑及南海古代航行考》,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
  〔2〕M. Wheeler,“Arikamedu;An Indo-Roman Trading-Station on the East Coast of India,” A ncient India,no.2,Delhi,1946;Rome beyond the Imperial Frontiers,London,1954.

第三节 扶南古港口——沃奥

作者:林海村















  罗马人很早就知道印度支那,罗马作家马林诺斯记载:“不只有一条路从那里途经石塔前往大夏,而且还有一条从该地取道华氏城(今印度恒河中游)而通往印度的路。这些人进一步补充说,从长安到卡蒂加拉(Kattigara)港口的路是向西南方走的。”据考证,罗马人所谓“卡蒂加拉”就是《汉书·地理志》中的“交趾”,在今天越南岘港。〔1〕希腊地理学家托勒密引述推罗城(Tyre)水手的话说:一个名为亚历山大的航海家曾远航比交趾(Kattigara)更远的秦那人(Thinae)的国度。罗马人所谓Thinae,就指中国而言。
  一、沃奥遗址的发现和分期
  20世纪40年代,湄公河三角洲南端沃奥(Oc Eo)地区发现大片古代遗址。1942—1944年,法国考古学家马勒海(L.Malleret)在此进行大规模考古发掘,发现许多与罗马东方贸易有关文物,今称“沃奥遗址”。1959—1963年,沃奥考古报告——《湄公河三角洲考古记》七卷本陆续发表。〔2〕沃奥距现代海岸约25公里,当时应在海边。
  沃奥城市建筑可分为三个主要阶段:第一阶段为公元1—4世纪,印度教化前时期:沃奥早期文化属于印度支那半岛东山文化(以使用铜鼓为特征的青铜文化)。这个时期,沃奥最适合人类居住,最初的居住点集中在沉积平原的小丘和巴泰山的低坡上。他们的住宅都是木结构的杆栏式建筑,底部用木支柱架空,我们可以通过现在印度尼西亚(与沃奥地区环境相似)的吊脚楼来认识这种建筑的结构。有一些建筑物顶部还铺盖了一些陶土烧制的瓦,形制与印度南部的阿里卡梅杜遗址出土的瓦非常相近。东南亚史前时代晚期和原始史时期,有用陶罐进行二次葬的传统。此时印度和东南亚的经济交流已经非常频繁。
  第一阶段的晚期,人们开始在城市的周围挖掘护城河。同时开挖的还有城内外的水利系统,尤其是城内开凿的一条大运河,它把整个城市一分为二,使得这座城市与海洋、湄公河以及吴哥其他城市相连。开凿运河的目的是解决平原地区排水问题,这样人们就可以在以护城河为界限的城内居住。这一阶段尚未发现含有婆罗门教或佛教的雕塑的大建筑,表明这个时期扶南王国还没有被印度教化。
  第二阶段为公元5—7世纪,印度教化后时期。这时木结构建筑的吊脚楼住宅从小丘上转移到可能被洪水淹没的平原和巴泰山低坡上,而小丘上和巴泰山侧坡上出现印度教或佛教遗址,说明沃奥已被印度文化教化。〔3〕此时城市中的水道开始破土动工,水稻种植业也从这个时期开始。当地人在陶器和砖瓦中加入碳化稻子枝叶和稻壳等作为掺和物,以减少黏土的黏性,防止开裂。法国考古队在沃奥平原发掘了一个宗教遗址,可以分为三层:第一层,属于7世纪前扶南国时代;第二层,属于7—8世纪前吴哥时代;第三层,属于9—12世纪吴哥王朝时代。
  第三阶段为公元7—12世纪,前吴哥、吴哥时期:这个阶段属于印度支那历史上的前吴哥时代和吴哥王朝时期,此时扶南王国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当强大的高棉国家。吴哥王朝在公元9世纪建造了著名的吴哥城,这个时期湄公河三角洲开始向外围发展,地区中心已经远离海岸,并逐渐向内地的未来的吴哥城靠近。因此,沃奥平原的居住区和宗教建筑逐渐地废弃,水利系统也被淤塞、填没。只有在巴泰山坡的一些宗教建筑的修建,依然见证了与吴哥文化的关系。
  沃奥是东西交通的重要枢纽之一,汇集了来自罗马、印度、中国的大批商品,分述于下。
  二、与罗马的关系
  中国古书把罗马帝国称作“大秦”。《后汉书·西域传》记载:“天竺国……西与大秦近,有大秦珍物……和帝时,数遣使贡献,后西域反叛,乃绝。至桓帝延熹二年、四年,频从日南、徼外来献。”又载:“桓帝延熹九年(166),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始乃一通焉。”安敦即罗马皇帝安东尼(M.A.Antoninus,161—180)。沃奥至少发现四种罗马文物,相当引人注目。
  第一,沃奥发现了152年和110—180年间罗马钱币,正是汉文史料提到的大秦王安敦在位时(Marcus Aurelius Antonius,121—180)发行的钱币。
  第二,沃奥出土许多罗马玻璃珠和玻璃残片,其中一片是罗马搅胎玻璃,大英博物馆藏有完整器形,属于公元前1世纪产品,而中国东南沿海汉晋古墓出土罗马玻璃器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沃奥输入中国的。
  第三,沃奥发现了典型的罗马印章,这就清楚地说明公元2—4世纪确实有罗马商人在湄公河三角洲从事国际贸易。
  第四,沃奥遗址发现一种名叫“多面金珠”的罗马珠宝。这是一种镂空多面体金珠,直径仅1.4厘米,十二菱形,每面正中有个圆形穿孔,每个角有突起的圆珠四粒,采用焊珠工艺(granulation)制造,也就是先用一种黏合性焊剂把金粒固定在器表上,然后加热焊接。
  焊珠工艺最早见于公元前四千纪两河流域乌尔第一王朝,后来传入埃及、希腊、波斯等地。亚历山大东侵后,又传入印度。英国考古学家马歇尔在巴基斯坦的塔克西拉遗址发现许多多面体金珠。这种用焊珠工艺制作多面体金珠的工艺,发源于迈锡尼时代(前1600—前1100)的希腊。西方流行的金珠都是十二面体,故称“十二面金珠”(dodecahedron)。广州东汉前期古墓(编号4013)也发现多面体金珠,应该是罗马人积极开展东方贸易的产物。
  三、与中国的关系
  扶南国在形成之初,几乎没有受到中国文化的丝毫影响。这一点与扶南北部邻国林邑(今越南岘港)截然不同。在林邑故地发现许多汉代文物,分布地点一直延伸到今天越南东部海岸,但是中国文物在公元4—5世纪以前扶南遗址十分罕见,目前只在沃奥发现过一面西汉时代的连弧纹镜。这个现象和汉文史料的记载一致,因为沃奥不在汉代海上交通路线上,印度支那半岛的汉代港口在交趾(今越南中部的岘港)。
  沃奥出土中国文物主要为两类:一是铜佛像,法国学者认为与公元5世纪北魏佛像惊人地相似;〔4〕二是铜镜,年代在西汉时期。可见,远在中国与扶南建立经常性贸易关系之前,西汉铜镜就已传入沃奥。这种样式的铜镜在越南北部一些遗址不断发现。
  公元4—5世纪,沃奥成为扶南国一个重要港口,开始与中国有所接触。西晋葛洪曾到过扶南,他说:“余少欲学道,志游遐外,昔以少逸,因旅南行,初谓观交岭而已。有缘之便,遂到扶南。”〔5〕据陈国符《道藏源流考》考证,葛洪游扶南在东晋光熙元年(306)。
  魏晋南北朝时期,扶南频繁遣使贡献,扶南佛像输入中国也许在这个时期。据中国文献记载,梁武帝天监二年(503),出身天竺的扶南国王跋摩复遣使送珊瑚、佛像,并献方物。薄衣透体式的扶南佛像输入中国,对中国佛教造像风格再次产生影响,中国佛像由于受到印度文化影响,风格进入第二时期。近年青州出土的薄衣透体式佛像,与原来所见犍陀罗式衣料厚重的佛像风格迥异,可能是扶南佛像对中国的影响。扶南佛像可能来源于南印度雕刻艺术的一大流派——阿玛拉瓦蒂雕刻,印度本土文化传统在这个流派中表现得更加纯粹。与犍陀罗、马图拉并为贵霜时代的三大艺术中心。与阿玛拉瓦蒂雕刻相比,这里的浮雕构图更生动,人物形象更柔软苗条,空间安排更老练。类似的阿玛拉瓦蒂式的佛像曾传至斯里兰卡和东南亚诸国。
  20世纪50—60年代,西方学者一致认为南北朝时期北朝佛教艺术居于主导地位,美国纽约大学梭柏(A1exander Soper)教授撰写《中国南朝对六朝佛教艺术之贡献》一文,认为北朝佛教美术遗物虽多,但是根据文献,南朝佛教兴盛,佛教艺术成就甚高,对北朝佛教艺术风格变化实际上具有关键性的影响力。他还认为梁朝张僧繇“凹凸画”的新风格很可能自南方海路,经印度尼西亚和马来半岛传来。〔6〕
  四、与印度的关系
  据当地古史传说,从印度来的婆罗门混填与扶南女王柳叶通婚,“生子分王七邑”而成为扶南国。公元4世纪时,又有印度婆罗门从印度到盘盘,再从盘盘到扶南。被迎立为王。〔7〕因此,沃奥考古工作的重点集中在辨认印度式陶器。在沃奥发掘出了接近两吨的陶器。在公元1—4世纪的陶器群中,印度风格的陶器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而且都是寻常百姓的日常生活用品,并非贵重器物。
  远在公元5—7世纪印度教化之前,沃奥和印度之间的文化交流已相当频繁,甚至和中亚贵霜王朝有贸易关系。三国时,东吴孙权于黄武五年(226)派遣朱应、康泰等人出使扶南(今柬埔寨),开辟了中国与南海的交通。据康泰《吴时外国事》记载:“加营国王好马,月支贾人常以舶载马到加营国,国王悉为售之。若于路羁绊,但将头皮示王,王亦售其半价”(《太平御览》卷三五九引)。月支,即称雄中亚和北印度的贵霜帝国。加营,《洛阳伽蓝记》卷四作“歌营”,有学者认为是南印度Koyam(Padi)或Koyam(Muturn)的节译,〔8〕也有学者认为在马来半岛。《吴时外国事》介绍东南亚风土人情,所以后一说较为可信,只是目前尚不知确切地点。据《洛阳伽蓝记》卷四,歌营国沙门菩提拔陀曾经到过北魏首都洛阳。《三国志·吴志·士燮传》称士燮兄弟在交州一带“并为列郡,雄长一州,偏在万里,威尊无上”。每当出行之时,“车骑满道,胡人夹毅焚烧香者常有数十”。所谓“胡人”指的是中亚的月氏人或粟特人,可见三国时期有许多中亚人在印度支那经商。
  沃奥出土了许多贵霜钱币,尤其是一尊印度女神像与公元前1世纪犍陀罗出土印度女神像非常相似,但是其余佛像多为南印度式。公元3—4世纪,沃奥文化深受印度文化影响,尤其在宗教和艺术方面表现出强烈的印度教艺术风格;公元5—6世纪的扶南文化则呈现出不确定性的特征,佛教和印度教艺术同时并存。沃奥遗址发现了公元5—7世纪佛像和公元4—7世纪印度教雕像(如带基座的毗湿奴坐像),说明沃奥文化与印度文化关系密切。
  关于扶南文字,《晋书·四夷传》说:“扶南西去林邑三千余里,在海大湾中,其境广袤三千里,有城邑宫室。人皆丑黑拳发,倮身跣行……又好雕文刻镂,食器多以银为之,贡赋以金银珠香。亦有书记府库,文字有类于胡。”沃奥遗址发现一些黄金装饰或金叶,上面写有公元4—5世纪婆罗谜文,说明扶南使用古代印度文字。扶南时期遗存中发现许多金锡制品,诸如指环、耳环、钗等佩饰和小型铸像、铸造锡耳杯的砂岩石范等。后者可证这些金锡制品是当地居民自己生产的。铸像类似印度和中亚胡人。锡制品多于金制品。在一些锡制印章、小锡片和金箔上刻有印度婆罗谜文,语言为印度俗语。〔9〕
  注释
  〔1〕《希腊拉丁作家远东古文献辑录》,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页27。
  〔2〕Louis Malleret,L'archaeologie du Delta du Mekong,Paris:Ecole francaise d' Extreme-Orient,1959-1963,4 tomes en 7 vols.本文所引沃奥考古资料主要根据这本报告,恕不一一出注。
  〔3〕有学者根据碳14年代资料,认为在4—7世纪。
  〔4〕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的李裕群博士认为,沃奥出土佛像实际上和南朝佛像更接近。
  〔5〕《道藏·洞神部·太清金液神丹经》卷下。
  〔6〕Alexander C.Soper,“South Chinese Influence on the Buddhist Art of the Six Dy- nasties Period,”BMFA,No.32,1960,pp.47-112.
  〔7〕《梁书·诸夷传》。
  〔8〕杨衒之著,范祥雍注:《洛阳伽蓝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页173—174。
  〔9〕莽甘(Pierre-Yves Manguin)著,陈晓露、盛洁整理:《关于扶南国的考古学新研究:位于越南湄公河三角洲的沃奥遗址》,欧亚非考古与文明系列讲座之一,北京国家图书馆北海分馆,2005年4月22日。

第四节 中国东南沿海的舶来品

作者:林海村












  据《汉书·地理志》记载:“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自夫甘都卢国船行二月余,由黄支国(今南印度本地治理),民俗略与珠崖相类,其州广大,户口多,多异物,自武帝以来皆来献见。有译长,属黄门,与应募者俱人海市明珠、璧流离、奇石异物,赉黄金杂缯而往……黄支之南,有已程不国(今斯里兰卡),汉之译史自此还矣。”由此可知,汉代与西方海上交通的始发港当在今天广东省的徐闻县。
  徐闻于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立县,属于合浦郡。徐闻位于雷州半岛南端,这里的汉代遗存集中在徐闻县华丰村一带,村西南3公里有一个现代港口,今称“七旺港”;汉代徐闻港也在这一带。汉代徐闻县城在北海市合浦县城东北13公里的古城头村,以盛产珍珠而闻名。古城头村地处古代水路交通要道:从通往北部湾的干流南流江分流的周江,流经村子西面。周江古河道尽管早已干涸变塞、长满作物,但是仍可分辨出河道痕迹。20世纪60年代在村里发现大浪古城,平面呈正方形,边长220米左右。城墙及城池(护城河)皆清晰可辨,东南北三面城池均为人工开挖,西面直接利用周江。〔1〕
  徐闻的古代交通不如番禺(今广州)和合浦(今北海)那样发达,有河流可通内陆。这个偏僻的小渔村之所以成为汉代远洋航海的始发港,与古代海上交通尚不发达,海船仍需沿海岸线行驶有关。近年中国东南沿海不断发现与汉代海上交通有关的文物,而罗马人为开辟这个时期东西方海上交通做出了重要贡献。
  广州南越王墓出土舶来品:1983年,广州象岗山的西汉南越王墓不仅出土了非洲象牙、埃兰银盒,而且发现了红海珊瑚和乳香。这座墓是第二代南越王赵昧墓,下葬年代为公元前122年(汉武帝元狩元年),说明广州与中东诸国海上交往甚至早于张骞通西域。〔2〕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异国情调的银盒,通高10.3厘米、口径13厘米,圈足和盖纽都是后来加配的,盖上还加刻了汉文铭文,出土时银盒内藏有药丸。
  在云南晋宁石寨山西汉滇王墓(12号墓)也发现一个埃兰艺术风格的列瓣纹金属盒,器高12.5厘米,口径14厘米,现藏云南省博物馆。不同的是,这个异国情调的金属盒用青铜铸造而成,表面镀有锡层。〔3〕
  南越王墓西耳室出土的一个漆盒内藏有红海乳香,呈树脂状,重26克。印度洋沿岸许多国家都产乳香,但是最好的乳香产于红海之滨的阿曼。埃及法老墓早就用红海乳香防腐。此外,南越王墓还出土了非洲象牙。这时正值罗马人正积极开拓红海至印度航道时期,红海乳香和非洲象牙可能也是罗马商人传入广州的。
  红海盛产珊瑚,自汉代以来就大量进口红海珊瑚。汉代文人提到长安城外皇家园圃——上林苑种植了珊瑚树。据马欢《瀛崖胜览》记载,红海珊瑚非常大。永乐十九年(1421),郑和舰队在阿丹(今亚丁)看到“珊瑚树高二尺数株。又买得珊瑚枝五柜”。
  1969年,在江苏徐州一座东汉墓发现了一件镶嵌各种名贵宝石的兽形铜砚台盒。在这件反映汉代工艺最高水平的稀见工艺品上,除了青金石、蓝宝石外,还镶嵌了许多红珊瑚。〔4〕地中海沿岸意大利和摩洛哥盛产红珊瑚,并成为罗马从海上从事东方贸易的主要出口产品。江苏地处中国东南沿海地区,这些红珊瑚可能也是罗马商人从海路输入的舶来品。
  广州横枝岗西汉墓(编号M2061)还发现一批罗马玻璃碗残片,可以拼接和黏合出两件完整器,另一件尚残三分之一。据化学分析,属于西方钠钙玻璃,可能属于公元前1世纪罗马玻璃生产中心的产品。两广汉墓还发现许多西方玻璃珠,有些是透明玻璃,也属于西方钠钙玻璃系统。横枝岗汉墓的年代在西汉中期,是目前中国境内所见最早的罗马玻璃器。此外,广州横枝岗西汉中期墓还发现三件深蓝色玻璃碗,无论化学成分还是制作工艺,都与地中海南岸罗马玻璃中心公元前1世纪的产品相似。〔5〕
  20世纪50年代以来,中国内地不断发现罗马艺术风格的玻璃器,例如江苏邗江甘泉二号东汉墓发现一件罗马绞胎玻璃钵残片。在洛阳东汉墓发现了一个完整的搅胎玻璃香水瓶。在英国1世纪遗址发现过同类搅胎玻璃,现藏伦敦大英博物馆。〔6〕沃奥遗址也发现罗马搅胎玻璃残片,说明汉墓出土罗马搅胎玻璃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海路输入中国的。
  在广州西汉后期墓葬中还发现两颗肉红蚀花石髓珠。〔7〕从照片看,南越王墓出土的蚀花石髓珠与众不同,很可能产自波斯地区(今伊朗或阿富汗)。这种石髓珠或称“苏莱曼尼玛瑙”(Solimani banded agate),主要流行于公元前250年至公元6世纪。〔8〕
  在新巴比伦时期(公元前605—前539年)一所神庙中发现过一个苏莱曼尼玛瑙工艺制作的权杖。苏莱曼尼玛瑙在丝绸之路上迄今尚未发现过,那么南越王墓出土的这种蚀花宝石很可能是从海路传来的西亚艺术品。〔9〕
  注释
  〔1〕参见《广西发现西汉“海上丝路”始发港码头》,《中国旅游报》2003年8月25日。
  〔2〕刘瑞、冯雷:《广州象岗南越王墓的墓主》,《考古与文物》2002年增刊,页183—190。
  〔3〕中国国家博物馆、云南省文化厅编:《云南文物之光:滇王国文物精品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页15和195。
  〔4〕夏鼐:《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的考古新发现》,《考古》,1972年第1期;吴学文:《银镂玉衣、铜砚盒、刻石》,《光明日报》,1973年4月7日;王进玉:《神秘的青金石》,《中国文物报》,1994年3月13日。
  〔5〕〔6〕安家瑶:《中国早期玻璃器》,《考古学报》1984年第4期,页418。
  〔7〕广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广州市博物馆:《广州汉墓》,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年,上册,页291,对应的图片可参见下册。
  〔8〕Cf.The Ancient World Webpage(http://www.oldbeads.com/ancient.html).
  〔9〕戴尔·布朗著,李旭影等译:《美索不达米亚》,北京:华夏出版社,南宁:广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年,页164—165。
  

丝绸之路考古十五讲/林海村编著.-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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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梅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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