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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培红|虞弘的家族与生平

摘要: 1999年夏,太原市晋源区晋祠镇王郭村发现了一座虞弘夫妇合葬墓。 中外学界根据墓中出土的《隋虞弘墓志》与汉白玉石椁图像,对墓主人虞弘及其所出之鱼国进行了多方探索,取得了一些研究进展; 尤其是张庆捷、余太山、罗丰、周伟洲、杨晓春、石见清裕等学者对虞弘墓志作过详细考释,解决了不少问题。 然而,虞弘墓志蕴含的信息量较大,关于其生平及其家族尚 ...



虞弘的家族与生平


1999年夏,太原市晋源区晋祠镇王郭村发现了一座虞弘夫妇合葬墓。[1] 中外学界根据墓中出土的《隋虞弘墓志》与汉白玉石椁图像,对墓主人虞弘及其所出之鱼国进行了多方探索,取得了一些研究进展;[2] 尤其是张庆捷、余太山、罗丰、周伟洲、杨晓春、石见清裕等学者对虞弘墓志作过详细考释,解决了不少问题。[3] 然而,虞弘墓志蕴含的信息量较大,关于其生平及其家族尚有许多可以发覆之处;特别是虞弘墓志的志盖和志身大体保存完好,文字较多,内容丰富,蕴含着重要的史料信息,为了解虞弘家族及其生活的时代(茹茹、北齐、北周、隋)提供了十分宝贵的资料。由于虞弘夫人的墓志残损较多,故本文主要针对虞弘墓志进行考证,最大限度地抉发此方墓志的学术价值,对虞弘的家族与生平进行钩沉索隐,并将之置于中古内陆亚洲的历史脉络下进行观察,阐明虞弘家族所处时代的历史特征。


一、虞弘之家族


虞弘墓志(图1)记载了其家族的情况,包括远祖渊源与近代世系,特别是两处“鱼国”与家族成员的名讳、官职及事迹,为了解虞弘家族提供了珍贵的资料;虞弘夫人的墓志虽然多半残损,但也保存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此外,在椁壁正中央雕刻有虞弘夫妇对坐宴饮的图像,让我们得以见识了他们的真实容貌。兹据这些文字与图像资料,对虞弘家族成员及其称述的远祖逐一加以考察。


图1 虞弘墓志(编号为99TSY:13、15)(作者摄)


1、所谓远祖:来自西域鱼国与攀附中华古帝

虞弘墓志记其为鱼国尉纥驎城人,从“派枝西域”之语与祖孙三代人的名字均具有胡风特点,以及石椁上雕绘的西域胡人形象和祆教画面,可以判断鱼国应当位于西域。只不过虞弘家族经由漠北茹茹(即柔然)进入中原北朝以后,在中华文化的熏染之下,至隋代虞弘夫妇合葬墓采用了汉式石堂建筑,如仿木构三开间、单檐歇山顶殿堂式建筑;墓主夫妇的两合墓志也都用汉字撰刻,而未出现胡语或胡汉双语墓志;虞弘家族甚至还被描绘成是颛顼高阳的后裔,[4] 这是中古时期胡人墓志中的惯用写法,攀附于中华古帝,以表示他们被纳入华夏系统的正统性。不过需加注意的是,颛顼与鱼之间确实也存在一定的关系,如《山海经》卷一六《大荒西经》云:“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谓鱼妇,颛顼死即复苏”。[5]

除了颛顼高阳之外,虞弘墓志中还提到“蒲坂”之地名,这里是传说中虞舜的都城。[6] 虞舜被认为是颛顼的六世孙,且铭文中称“水行驭历,重瞳号奇”,前者指五行中水德的颛顼,[7] 后者指“目重瞳子”的虞舜。[8] 虞弘虽然是来自西域鱼国的胡人,但在北朝后期迁居太原以后,加之“鱼”、“虞”二字音近,遂攀附虞舜而改姓为虞,[9] 并且将其祖先进一步追溯到颛顼高阳。另外,墓志记载虞弘死后,葬在唐叔虞坟东3里。鱼国人虞弘迁居中古门阀时代的河东地区,选择以虞为姓自然是最佳的方式。余太山说:“要之,以上志文旨在表明墓主虞弘之先为虞舜枝裔,曾随虞舜徙蒲坂,旋即远赴西域”。[10] 墓志所言“派枝西域”只是虞弘家族的自我称述,是其家族从西域东迁以后为了攀附中华古帝而捏造的,这几乎是中古胡人墓志的固定书写模式,所以虞弘自称是虞舜枝裔,而余氏所说墓志记载虞弘的祖先曾随虞舜迁徙蒲坂,再远赴西域,则不足信。实际上,虞弘家族本身就是西域鱼国人。

关于虞弘家族的具体人物,墓志中记述了奴栖、君陁、虞弘三代人,他们主要生活在6世纪,先从西域东迁到漠北茹茹,再南下中原北齐,历经北周至隋代。虞弘家族在从西域到中原的广阔地域内,辗转多国,演绎了一幕幕生动鲜活的民族迁徙史。


2、祖奴栖(balïk):鱼国领民酋长

墓志叙述虞弘的祖先世系,最早、最明确的一代是“□□奴栖,鱼国领民酋长”,仅有10个字的简短描述,其中尚有2字残损,以至于学者们对此人的身份和名字的判读出现歧异。关于身份,出现祖先、曾祖父、祖父三种观点;关于名字,也有“奴栖”或“奴栖”两种解读法。学者们无论在理解上抑或叙述中,都存在着混乱,亟须厘清。尤其是,正确的读法还关系到对鱼国之谜的破解。

祖先说仅见于王小甫的论文,[11] 称其为祖先虽然是一种谨慎的说法,但是过于笼统,没有解决具体的问题。

余太山提出可能是曾祖父或祖父两种说法,云:“‘奴栖’前所缺二字可能是‘曾祖’。当然,也可能是‘祖奴栖’”。观其所撰文中接下来的行文,或称“奴栖(或奴栖)”,或仅称“奴栖”。[12] 不仅未作统一,而且在曾祖父与祖父之间摇摆不定,未有定论。

墓志的书写尽管也存在不写某代祖先的情况,但毕竟较为少见,所以绝大多数学者认为,排在虞弘之父君陁前面的“□□奴栖”是虞弘的祖父,而非曾祖父;但虞弘祖父之名到底是“奴栖”还是“奴栖”?则又存在着争议。

持“奴栖”者,有张庆捷、罗丰、郭平梁、张金龙、王素等人。[13] 这样就把“奴栖”中第一个“”确定为“祖”字,其身份为虞弘的祖父,名曰“奴栖”,名字的首字因墓志残缺一角,不得而知。

持“奴栖”者,有姜伯勤、周伟洲、石见清裕等人。姜氏在同一篇论文中,“奴栖”的前面时而加写“虞”,时而又写作“鱼”,[14] 前后欠统一,莫衷一是;周氏则说:“所阙两字前述诸家均认为系指虞弘祖,或为‘祖 鱼’二字,也可能为‘其先’两字。奴栖系名”;[15] 石见清裕认为“奴栖”是虞弘祖父之名,同时也介绍了学界的“祖奴栖”或“曾祖奴栖”两说。[16]“□□奴栖”所缺二字中,首字为“祖”,当无疑义;次字为“虞”或“鱼”,均不准确,因为墓志书写的通例决不会写姓,将姓误植于先人名字之前显然不对,徒然制造不必要的混乱。如此,“奴栖”为名自然也不妥当。至于周氏又推测所缺二字为“其先”,纯属臆补,与王小甫的祖先说类同。

此外,杨晓春在2004年的论文中将虞弘祖父的名字写作“奴栖”,而在2007年的论文中又写作“奴栖”,[17] 前后书写不一,恐怕是作者落笔随意之疏失,或者是对虞弘祖父之名尚缺乏真正的认识。

综观学界对虞弘墓志中“□□奴栖”的不同解读,基本上可以确定所缺的第一个“”为“祖”字,因此祖先说与曾祖父说应予排除;第二个“”,除了姜伯勤在“奴栖”之前随意加写“虞”或“鱼”字外,从未有人作过严格意义上的解读。笔者认为当作“祖奴栖”,所缺第二个“”并非为“鱼”,奴栖是虞弘的祖父,担任鱼国领民酋长,是鱼氏部族中相当重要的一位领袖人物。

学界对“奴栖”的讨论,集中于其所担任的鱼国领民酋长,而绝少论及“奴栖”这一名字本身。实质上,对“奴栖”语义的探讨,是解读鱼国之谜的一把锁钥。

关于虞弘的族属,学界提出高车、粟特、步落稽、大月氏、地中海种族、突厥、波斯诸说,[18] 其中林梅村认为是步落稽,并怀疑步落稽为突厥语“balag(鱼)”之音译。[19] 笔者赞同这一推断,《突厥语大词典》中的“鱼”就写作balïk。[20]《周书》卷四九《异域上·稽胡传》记载“稽胡,一曰步落稽”,“妇人则多贯蜃贝以为耳及颈饰”。周一良指出,“蜃贝非西河离石一带地方的产物,自是这种民族未迁到并州以前的习俗的遗留”。[21] 这从一个侧面体现了鱼国民族的特点。步落稽又写作“步落坚”、[22]“部落稽”、[23]“部落精”,[24] 均为balïk(鱼)的音译汉字的不同写法。《隋图经》云:“丹州白室,胡头汉舌,其状似胡,其言习中夏。白室即白翟语讹耳,近代号为步落稽胡”。[25] 由于他们原本为西域鱼国胡人,所以在balïk的音译汉字后面往往会加个“胡”字,称“步落坚胡”、“步落稽胡”,简称为“稽胡”。从隋代丹州步落稽胡的情况看,其相貌仍为胡人,但已经学会使用汉语,故称“胡头汉舌”,表明隋代步落稽胡人正处在汉化进程之中。这种胡状相貌跟虞弘夫妇合葬墓石椁上雕绘的高鼻、深目、卷发、多须髯的胡人图像是相一致的。虞弘祖父的名字为“奴栖”,所缺首字当为balïk之ba,也可以译作“步”、“部”等字。换言之,虞弘祖父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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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冯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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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弘墓

关键词:虞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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