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

夏鼐先生的阿房宫调查与阿房宫认识

摘要:   阿房宫是秦始皇在统一后于咸阳南侧的渭河以南的上林苑中修建的朝宫,虽经秦始皇和秦二世的连续营建,但终因修建的时日甚短而未尽其功。故司马迁在《史记》中就明确的讲“阿房宫未成”。到刘邦建汉,定都长安,“天子不能具钧驷,将相或乘牛车”,经济凋敝,再未对阿房宫续建营造。不过从汉武帝扩修上林苑时的范围是“举籍阿城以南,盩厔以东,宜春以西,提封顷亩,及其贾直,欲除以为上林苑”的记述看,汉初的上林苑明显是以阿 ...
  阿房宫是秦始皇在统一后于咸阳南侧的渭河以南的上林苑中修建的朝宫,虽经秦始皇和秦二世的连续营建,但终因修建的时日甚短而未尽其功。故司马迁在《史记》中就明确的讲“阿房宫未成”。到刘邦建汉,定都长安,“天子不能具钧驷,将相或乘牛车”,经济凋敝,再未对阿房宫续建营造。不过从汉武帝扩修上林苑时的范围是“举籍阿城以南,盩厔以东,宜春以西,提封顷亩,及其贾直,欲除以为上林苑”的记述看,汉初的上林苑明显是以阿房宫为南界,到汉武帝扩修之后,阿房宫就更自然的包括在了宏大的汉上林苑中。

  一、阿房宫遗物的早期发现

  到唐代之后,随着政治中心的东移,阿房宫渐湮于农田,成为后人探古追远之所。如《邵氏闻见后录》卷25 就载:予昔游长安……至汉未央、建章宫故基,计其繁夥宏廓,过大明远甚,其兼制夷夏,非壮丽无以重威,可信也。又明日,至秦阿房宫一殿基,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所谓上可坐万人,下可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直抵南山表,山之巅为阙者,视未央、建章,又不足道。

  而在这个过程中,与阿房宫有关的遗物在有心人的关注下被陆续发现并记载下来。如元李好文的《长安志图》卷中就载有阿房宫遗址出土“秦瓦”:秦瓦,御史宋宜之尝于阿房故基得一古瓦,长二尺许,高广六七寸,正方渐杀如斧形,宛然若屋状。坚厚如白石,隐隐遍作绳痕,其相接处亦有笋,距如今瓦但朴素耳。长安古迹,此类甚多,但不得尽见也。

  从他在这里记录的宋宜之在“阿房故基”所获秦瓦的描述看,其记述的瓦上“绳纹”正与今秦汉遗址中常见的绳纹瓦相同,而“其相接处亦有笋”的特征则与今天我们讲秦瓦制作中“泥条盘筑”特征明显一致,为秦瓦中时代较早的特点。一般而言,这种泥条盘筑明显的特征在战国秦建筑中常见,而与汉代遗址中发现甚少。《长安志图》的这则记载,是目前所知的在现代考古学传入中国前有关阿房宫遗物的最早记述。

  二、1930 年代初徐旭生先生的考古调查

  民国二十二年(1933 年) 春,国立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所徐旭生先生开始在陕西进行以探索“周民族与秦民族初期的文化”为目标的考古工作。春天的调查由徐炳旭、常惠两先生开展,调查对象为渭河两岸的相关古迹。在八月完成调查报告后,当年的《北平研究院院务汇刊》第四卷第六期将其刊发。该调查报告的“ (乙) 关于秦之遗迹”的第四部分即为调查所获的“阿房宫”:四月二十六日,旭考查丰镐村后,上车北行,向阿房宫故址出发。过聚驾庄,东北行。下土濠,观断崖,有墓塌出,露白骨,但墓似非古。再前,登一极大之塚,但似非墓。上绝无陶片,时露版筑迹。其版筑法与仓颉造字台者相类。西面塚腰,有大石突出。西北有一腿伸出,似当日之台背。上亦有石。此塚疑古阿房宫中之一高台,台基处略有陶片。下塚正北行,未远,得一堡。问村名,知即名阿房宫,遂入观。有妇人问,来作啥的?引路人代答:老远听说阿房宫,进来看看阿房宫啥样子。妇人言:人都快饿死了,还看阿房宫哩!村中房屋已拆毁过半!入人空院中一观,旧砖瓦异常的多,拾得数片。村人争问,要这些作啥?答言,不做啥,看着好玩,你们有没有?要有就全拿来,我们可以出钱。他们听说破砖乱瓦可以换钱也,就大家各处的搜。不多时,搜得瓦当,回文砖,各种绳纹砖不少。旭辈乃用不多的钱购的一大包,以备将来比较的研究。大体看来,砖文,瓦当文,与丰镐村及未央宫附近所得,相类之处甚多。考之地望,证之实物,此地为古阿房宫一部分之遗址,当属不虚。

  从其描述的考察顺序看,当时由南而北经丰镐村、聚驾庄、上天台,再到阿房宫村,调查认为“上天台”、阿房宫村均为“古阿房宫一部分遗址”。

  不过, 这样的认识很快改变。1933 年秋,徐炳旭带领何士骥、张嘉懿开展了第二次考古调查, 其结果在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 九月印行的《国立北平研究院五周年工作报告》中得以体现。在其介绍陕西考古时,重新确认了“阿房宫”的所在:(七) 阿房宫遗址此遗址在今长安城西二十里之阿房宫村附近。其地残砖瓦不少。村南有一大土台,俗名上天台,通常认为阿房宫遗址。但据同人考查所得,则遗址尚在台偏西二三里之古城村东南。同人并在此遗址,掘的唐代之一大石佛头,约三尺高,颇为庄严。

  此处的阿房宫认识已与《陕西调查古迹报告》完全不同。

  从1934 年开始,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所与陕西方面合作开展了“在斗鸡台的发掘”。在战后出版的《斗鸡台沟东区墓葬》第一章《绪论》三“遗址的选择与发掘区确定”中,苏秉琦先生记述了民国二十二年古迹调查过的七处“重要遗址”,其第七处即“阿房宫遗址”:地在今长安城西二十余里之阿房宫村附近。其地残砖瓦不少。村南有大土台,俗名“上天台”,通常认为即阿房宫址。根据调查,其遗址所在,约尚在台西二三里,古城村之东南。

  其对“阿房宫遗址”的描述与《国立北平研究院五周年工作报告》中的“阿房宫遗址”认识完全相同。也算是说,在经过徐炳旭等先生的两次调查,对阿房宫位于上天台偏西二三里古城村东南的认识的意见一直延续。

  民国二十四年(1935 年)四月,西京筹备委员会在出版的《西京胜迹图》中,在古城村东南用虚线绘制一长方形范围,内书“阿房宫”三字。其位置,正是前述《国立北平研究院五周年工作报告》中的“阿房宫遗址”。而该图也很快流传,被收录于当时出版的著作之中。

  三、1950 年代夏鼐先生的阿房宫调查与阿房宫认识

  解放后,徐旭生先生对阿房宫考古仍非常关心。1953 年11 月,他为此亲至夏鼐先生处,与夏鼐先生商谈“丰镐及阿房宫设置问题”(见《夏鼐日记》卷五P51)。也可能正因于此,在夏鼐先生之后到达西安时,才有了专程进行的一次阿房宫的考古调查。

  1955 年5 月下旬,夏鼐先生为了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西安工作,专程到西安进行了一系列的会谈、调研。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即利用间暇,开展阿房宫调查。据该年《夏鼐日记》5 月22 日载:归途至阿房宫故址参观,俗传故址乃一小土台,现为三角测量站054,面积太小;其西之大台基,东西几达千米,厚五六米(每层约5.5-8 厘米),有瓦当做×形【按:作S 形螺旋纹】及“上林”【按:仅留上部右半】,背面有刺点纹。(见《夏鼐日记》卷五P158)

  从日记的记述看,夏鼐先生的这次实地调查分为两个地点。首先,他到达的是传统上认为的位于阿房宫村南的“阿房宫”——也就是徐旭生先生第一次调查时到达的“土”——当地人称“上天台”。夏鼐先生调查后认为,该台基认为是阿房宫的一个最主要问题,是其“面积太小”,故将其排除。其次,夏鼐先生到达了1930年代徐旭生先生第二次调查后提出的阿房宫所在——古城村东南的“大台基”,并进行重点记述。不仅调查记述了该台基的规格“东西几达千米,厚五六米(每层约5.5-8 厘米) ”,而且还采集了地表遗物。从日记中夏鼐先生所见瓦当的描述看,其记述的“S 形螺旋纹”瓦当,可能即是今天我们所说的秦葵纹瓦当,而“上林”瓦当发现于古城村东南阿房宫前殿台基上的记述则更为重要。

  作为一种自名其性质的瓦当,“上林”瓦当一直被认为是汉代上林苑建筑的标志性遗物。过去我们不仅在文献中没有见到汉代在阿房宫台基上进行上林苑建设的记载,而且也从不知晓在阿房宫台基上曾出土“上林”瓦当。因此夏鼐先生对这枚“仅留上部右半”的“上林”残瓦当的发现和识别,就在提醒着我们,汉代确曾利用阿房宫台基,建设了一定规模的上林苑建筑。即如同汉人在秦兴乐宫基础上营建长乐宫一样,汉人同样在秦阿房宫未建成的巨大夯土台基上营建了汉上林苑的宫观类建筑。亦即,秦阿房宫虽在秦未建成,但到汉却应存在过一定规模的汉代上林苑建筑,这对于阿房宫台基演变的研究非常重要。

  从1951 年4 月开始,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在苏秉琦先生的带领下开始了新中国成立后在陕西地区的第一次考古调查。而就在夏鼐先生完成阿房宫调查后的第二年,作为前述调查工作的总结,苏秉琦、吴汝祚先生在《考古通讯》1956 年2 期发表了《西安附近古文化遗存的类型和分布》一文。虽该文的讨论重点是文化一(仰韶)、文化二(文化性质及名称未定)、文化三(周) 等三个考古学文化的特征与分布,但该文中的《西安附近古文化遗存分布图》却不仅于镐京观东北、关庙西北、三桥镇东南用与表示唐长安城外郭城范围一样的虚线,画出一东西长南北窄的遗址范围,且在其内清晰标注“阿房宫”三字。

  从地图的描绘看,该图的前述绘法虽与西京筹备委员会《西京胜迹图》一致,但《西安附近古文化遗存分布图》标注的乃是调查点的分布情况,因此此图中的“阿房宫”三字,首先应该是得到了苏秉琦先生的调查后认可,其次也正与前一年夏鼐先生的调查意见完全一致。因此也是说,关于秦“阿房宫”位于何处的认识,从民国二十二年(1933 年) 开始,直至1956年,在经徐旭生、苏秉琦、夏鼐先生的多次调查后,已不再动摇。(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原文刊于:《中国文物报》2017年7月14日7版)

分类: 中文 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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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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