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遗址（新安村）至前甸子遗址（抽水乡碱场村）古朝贡道现状。

抚松镇新安村发掘出的开元通宝等古钱币。

抚松县抽水乡北沟村遗址新发现的古陶片。

新安城址保护标志碑。

　　纵观东北历史，长白山地区与中原地区的交流、融合从来就没有停止过。2500年前，周武王时，东北肃慎人曾来到中原进贡过楛矢石砮，送给中原王朝的贡品是驼鹿或四不像。鸭绿江、松花江自帝舜起就是满族先民去中原朝献所走的古道，亦是中国通向世界“丝绸之路”的重要“路段”。日前，记者就鸭绿江朝贡道、东北亚丝绸之路及丝路文化的传承，以及距今2500年前的丝绸之路故事等问题，采访了吉林省地方志学会副会长、白山市地方志编委会办公室主任董新春。

　　鸭绿江朝贡道

　　鸭绿江水路，古称鸭绿道。汉代至唐朝时期，扶余、高句丽、渤海等地方政权与中原王朝的主要水路交通线,形成于汉末。这条水路线自临江乘船至今丹东入海后沿辽东半岛抵山东半岛，或经东海直抵长江口。因高句丽主要通过鸭绿道向中原王朝进贡，故史家称为“朝贡道”。

　　公元713年，为了巩固和加强在东北靺鞨地区的统治，唐玄宗任命鸿胪卿（相当于现在的外交部长）崔忻为“敕持节宣劳靺鞨使”，带领使节前往震国都城，以大祚荣所辖地区为忽汗州，册封大祚荣为忽汗州都督、左骁卫大将军、渤海郡王。这样在唐朝版图上又新成立了一个行政区域——忽汗州。公元762年，唐朝诏令渤海为国，册封大钦茂为“渤海国王”。渤海国下辖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一百四十个县，占地方圆5000余里，约65万平方公里。人口300万左右。

　　鸭绿江是渤海国取道登州，直抵唐都长安城的唯一较近的古道。神州临江正处在朝贡道上水陆交替转换的重要位置。唐王朝运来的丝绸、陶瓷和渤海国运往唐王朝的贡品均在临江中转。中华文化正是由鸭绿江朝贡道传播到了日本、新罗、西伯利亚等地。

　　渤海国的朝贡道由敦化敖东向东北延长到上京龙泉府，即今天黑龙江宁安渤海镇。渤海国地方政权通过这条朝贡道，长期与中原王朝保持密切联系。渤海国以北的黑水靺鞨等部族也要借这条道朝贡中原王朝。这样，又将该朝贡道由牡丹江的宁安渤海镇向东北延伸到经松花江直达黑龙江入海口流域。

　　通过鸭绿江朝贡道，大祚荣每年派遣使臣入唐朝贡，渤海国历代国王都得到了唐王朝的册封。渤海国向中原派遣的朝贡使团、王公贵族子弟数以万人计，学习中原文化，学习先进的手工技艺，效仿中原礼仪。当时的渤海国使用的车乘、文字、语言，文书交流等都与中原相同，中原文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源源不断地传入东北，促使渤海国经济文化空前繁荣和发展，从而成为“海东盛国”。

　　渤海遗存长白古城位于长白县长白镇，东西长约380米、南北宽约240米，是渤海国上京龙源府通往南京南海府的重要枢纽和驿站。长白灵光塔，位于长白县城塔山公园景区内。据史学家考证，灵光塔的用料、结构和塔形与唐代西安大雁塔相似，是渤海时期唯一存留的历史见证。

　　渤海国西京鸭绿府，领属（管辖）神、桓、丰、正四州。神州（今临江市）、桓州（今集安县）、丰州（今抚松县）、正州（今通化市）。神州领“神鹿、神化、剑门”三县。神鹿县位于现在的临江，同时又是西京鸭绿府和神州的署衙所在地，神化县在今临江市四道沟镇的河南屯遗址，剑门县为长白古城遗址。

　　从临江河南屯出土的青铜石范，证明冶铜遗址自青铜时代开始，一直到今天仍在开采。

　　根据史书记载，渤海国向唐朝进献的贡品中，有人参、虎骨、熊皮、貂鼠皮和昆布等物产，昆布，即是褐藻门海带目的别称，模式产地就是日本的北海道与本州北部地区。原产自日本的昆布，经渤海国的中继贸易，通过渤海国朝贡道进入中原，一直送抵长安城，而唐朝多以丝绸进行赏赐，无意中却开创了东北亚丝绸之路的一次高潮。走在这条古道上的，不仅有渤海人，还有黑水、拂涅、越喜、铁骊等靺鞨诸部的朝贡者。

　　抚松县境内是渤海“朝贡道”陆路的一段，新安古城、大营、汤河口和温泉遗址的发现，基本明确了渤海“朝贡道”在抚松境内的走向，朝贡道由沿江乡的小营子入抚松境，经由露水河、北岗、新屯子、兴参、抽水、新安古城、汤河口、大营，由温泉出抚松境奔临江(神州)中转鸭绿江水路。公元925年，从唐中宗(李显)神龙元年(公元705年)到唐明宗天成元年的220余年中，渤海国入唐朝贡140次，重要贡品人参主要来自白山地区。

　　鸭绿江朝贡道在白山境内出土的渤海国遗迹有西京鸭绿府临江古城、江源永安遗址、抚松大营遗址、抚松汤河口遗址、抚松新安古城遗址、靖宇榆树川渤海山城遗址等。

　　东北亚丝绸之路

　　朝贡道又称东北亚丝绸之路，东北亚丝绸之路共有五条，除了朝贡道外，还有营州道，又叫长岭道，其路线是从渤海都城出发，经长岭府（今吉林桦甸苏密城），沿辉发河，至辽宁抚顺，然后经辽西北镇抵达营州（辽阳）。

　　第三条为契丹道，又称扶余道，经渤海都城出发，越过张广才岭，抵达海西重镇扶余府（今吉林农安），再西南行进入契丹地区，至辽河流域的契丹腹地（今内蒙古巴林左旗一带）。

　　第四条为日本道，又称龙原道，先由渤海都城宁安、敦化到达东京龙原府（今吉林珲春东），继续南行至盐州（今俄罗斯克拉斯诺）港口，由此乘船渡海去日本。海路有两条线，一是自盐州出发，沿朝鲜东海岸南下，过对马海峡，到达今日本九州的福冈。二是北线，从盐州出发，东渡日本海，直抵日本的本州中部北海岸，是渤海与日本之间最近的航线。

　　第五条为新罗道，又称南海道。由渤海经南京南海府（朝鲜平壤）后，分为陆路与海路两条线路，海路沿朝鲜半岛东海岸南行，直达新罗；陆路向南渡泥河（朝鲜龙兴江）进入新罗地界。渤海在几条主要交通干线上设置驿站，负责政令、军情的传递，往来官员、使者的接待，以及驿马的管理，车船保养等事务，而且建立了“乘传”制度，由驿站为来往官员、使者提供“传马”或车辆。

　　这五条路穿行于东北广阔的平原、林海、江河之间，承接着中原与日本群岛、朝鲜半岛、外兴安岭以北地区的沟通。

　　这五条路线中的“营州道”和“朝贡道”可直接通往唐朝都城长安。宋辽时期，由于契丹与宋朝交战，营州道屡经战争破坏，交通受阻。史料记载“于是朝贡之使，舍长岭之陆路，而出于鸭绿之水路。”也就是说，“营州道”被阻断，“朝贡道”成为渤海、靺鞨、鞑靼等民族经鸭绿江取道登州，直抵唐都长安城的唯一较近的古道。从敦化敖东城至登州有900公里左右；而走陆路经京津到登州则有1800公里左右，比水路要多出近一倍的距离。朝贡道堪称渤海国、黑水靺鞨等部族通往中原的最佳交通线。

　　鸭绿江朝贡道，经历了中国“汉、魏、唐、宋、金、元”六个朝代，成为中原王朝连接日本、朝鲜半岛、西伯利亚等地的纽带。

　　《三国志·魏志·夫余传》中的记载表明，早在汉魏时期，位于东北的夫余政权就与中原保持着紧密的贸易往来。到了明清两朝，东北亚丝路开始走向颠峰时期，从江南的苏州、南京等地开始，经过贯穿如今辽、吉、黑三省与俄罗斯远东地区的东北亚古道，以及松花江、黑龙江水道，夏行舟船，冬走狗爬犁，将中国的丝绸衣物运往黑龙江沿岸各处的村屯，用以交换朝廷与贵族所需的貂皮、参茸、东珠等东北山货奇珍，其中相当一部分贡物都是走抚松、临江到丹东呈给朝廷的。

　　白山境内的抚松、长白、临江曾是鸭绿江朝贡道上的重镇，古代多元文化在这些地方碰撞、交融、积淀，留下了丰厚的文化底蕴和文化资源。抚松新安、抚松大营、松树永安、临江船营等是朝贡道上的重要驿站。漫江古道、六道沟冶铜遗址，干沟子秽貊族古墓，鸭绿江高句丽古城遗存，江源女真佟佳老营等，无不彰显着朝贡道历史的印记和文明的脉络。在这条路上，四大发明，儒学佛教，远播日本、朝鲜、东西伯利亚；圣人之庙至今在邻邦薪火相传，绵延不断。这条路留下了东北先民北拓通古斯，东渡日本海，南下朝鲜半岛的足迹，历经渤海、契丹、大辽、大金、元明两朝和后金、大清等政权所领属，直到清王朝封禁圣地长白山200年后，才被洪荒林莽所掩盖。

　　鸭绿江朝贡道经临江由水路中转为陆路之后，沿着二道沟到松树永安，进入抚松头道松花江流域。这段路程穿行在高山峡谷中，堪称是鸭绿江朝贡道的“瓶颈”。朝贡道进入抚松之后，形成多条路段：抚松经安图至龙源府（珲春），抚松至苏密城（桦甸），抚松经松花江至吉林，抚松至敦化“敖东城”（渤海国开国之都忽汗城）等，再汇聚到牡丹江、松花江流域，到达黑龙江入海口。途径渤海、契丹、室韦、达莫娄、黑水靺鞨等部族区域。由临江、抚松到敦化后，随着地势的平坦和水路的宽阔，朝贡道形成水路、陆路相互交替的路网。

　　辽朝时，白山先属东丹国，后归东京道（辽阳府）所辖。辽阳是辽朝控制东北各族的桥头堡。负责管理这一地区的汉族和契丹、渤海、熟女真等少数民族。至今，在浑江四方山留有生女真完颜部王甲城的遗址。六道沟冶铜遗址开采于高句丽、渤海国期间，兴盛于大金国时期。残存的冶铜窑炉和大面积开采遗迹见证着六道沟这座古城千年之前的繁华。鸭绿江朝贡道依然肩负着长白山与中原王朝的纽带责任。

　　元朝在辽阳行省的东部地区也设有很多站赤（驿站），通往朝鲜半岛，当时的抚松漫江是临江经闹枝、松树永安、海青岭垛道沟到长白去朝鲜的一个重要驿站。当年许多商旅、马帮、驮队从这条路上经过。同时，这条路也是高丽、女真、蒙古等部落相互迁徙、融合的通道，一直沿用到明、清两代，成为东北亚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清末，漫江营成为长白府通往抚松的必经驿站。

　　明初，东北纳入中原王朝管辖范围。从永乐年间开始，明廷太监，女真人亦失哈也在郑和下西洋的同期，率大型舰队自松花江吉林段顺流而下，巡游黑龙江流域的奴儿干都司，一直到达黑龙江入海口，奴儿干都司的治所特林，修建永宁寺并立永宁寺碑宣誓主权，与郑和开创了同样的壮举。亦失哈曾九次到达北海奴儿干地区，招抚东北边疆的女真等少数民族部落，在朝贡道的基础上，开拓出一条“东北亚丝绸之路”。之后，这条路向北通过黑龙江入海口和渤海国东海海岸又延伸到鄂霍次海以北的东西伯利亚地区；向东过海直抵日本，向南延伸到朝鲜半岛的高丽东海岸。渤海国、黑水靺鞨属于沿海发达地区，去日本、朝鲜，要比回中原路途更通畅、便捷。

　　明朝，建州女真在长白山以西的鸭绿江、浑河、婆猪江（今浑江）流域，形成建州三卫，后又分化为建州八部。江源佟家卫是建州三卫完颜部的一个子卫。女真佟佳部落在此建有狩猎、种参、彩珠基地——佟佳老营，成为辽东富甲一方、首屈一指的参茸、皮货、药材大户，资助努尔哈赤完成统一女真，建立后金政权大业。婆猪江（今浑江）因此改称——佟佳江。

传承丝路文化

　　在古代，长白山红松子的作用被夸大渲染，其经济价值远远超过人参。从唐朝到清朝，渤海、黑水靺鞨，还有日本和新罗，不远万里克服重重困难，向中原王朝虔诚地献上这种“能够成仙”的植物种子以表忠心。唐朝时期，松子已经广泛地深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唐朝人已经开始制作松子酒。清朝宫廷的日常生活更是离不开松子。清朝的历代皇帝早晚膳有食用松子的惯例。小小的红松子演绎着中原王朝对边陲白山情有独钟的历史传奇。

　　白山市是东北亚丝绸之路的重要路段，浑江定安国古都、长白渤海古道，抚松的新安、漫江、大营、海青岭，江源的大安、松树，临江二道沟门等古驿站，六道沟大金国留下的冶铜遗址，干沟子秽貊人古墓，鸭绿江高句丽古城遗存，江源女真佟佳老营等古迹，都是“东北亚丝绸之路”的组成部分。这些遗址、遗迹是白山文化乃至东北文化的独特标识。深入挖掘白山历史文化遗存，传承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血脉，是白山市打造旅游升级版的有效载体和重要举措。

　　“鸭绿江朝贡道”对接服务“国家一带一路”的含义是，让这条文化血脉，以新的形式，重现往日辉煌，为实现共建、共享、共荣的新丝路作出贡献。要提炼“鸭绿江朝贡道”旅游文化项目，争取列入国家“一带一路”文化建设项目库，使白山历史遗存跻身于世界历史文化遗产之列。

　　目前，白山市已经形成以鸭绿江朝贡道为主体，将浑江下三道沟、临江白马浪、临江金银峡、临江江心岛，经二道沟至江源永安，到抚松温泉、汤河口，转入头道松花江，顺流而下，经抚松新安古城到靖宇两江口，然后沿二道松花江逆流而上，至抚松沿江出白山境到敦化。这条线下至集安通渤海，上经牡丹江到黑龙江或经敦化到珲春。在白山途径鸭绿江、长白山西坡、松花江三大景区风光带。

　　在白山市，以鸭绿江朝贡道为走向的另一条旅游线是龙兴金源文化旅游线。即，从浑江的四方山大金国时期女真完颜部王甲城遗址开始，到市区北山的后渤海国——定安国国都遗址，到江源清朝的“佟佳老营”遗址，再到临江“伪满皇帝溥仪退位遗址”，再沿着朝贡道到达抚松满族“纳殷部遗址”、抚松“望天额祭祀台”、抚松万良“大荒山勿吉祭祀台遗址”、抚松“马鞍山红楼梦文化园”。这条旅游线横向与东北亚丝绸之路旅游线、红色文化旅游线、“两江一山”风光旅游线，交叉融合，纵向贯穿了白山满族先祖从肃慎、邑娄、勿吉、靺鞨、女真、满洲、满族等不同历史时期的生活风俗，集中展示和浓缩了白山满族文化发展的过程。

　　尽管白山文化是断层文化，一个少数民族政权覆灭后，人口、财富被迁徙，这个民族创造的文明也随之被森林所覆盖；另一个政权崛起后，没有承接前一个政权的文明。但东北亚丝绸之路、鸭绿江朝贡道自古至今从未中断，一直向未来延伸。

　　鸭绿江朝贡道，还与杨靖宇殉国地、四保临江纪念馆，松花江、长白山、鸭绿江生态风光有机结合，形成一条复合型的旅游观光区，成为白山市旅游升级的新平台。

　　专家简介：

　　董新春：男，1962年生，曾任临江市委秘书长、市委办主任，长白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等。现任吉林省地方志学会副会长、白山市地方志编委会办公室主任。《白山年鉴》主编、《白山市志》总撰稿人。2016年2月，成为吉林省地方志专家团成员。

　　参考资料：《三国志·魏志·夫余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