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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株古道—穿越喀喇昆仑山的忧伤之路

摘要: 这条喀喇昆仑之路,是亚洲的忧伤之路,很多人和牲畜沿着这条路旅行,它为多少残骸负有责任呢?10天来,人们惟一遇上的是卵石和光秃秃的岩石,轰鸣的山溪和蓝色的冰川。驼队的畜牲穿过荒凉贫瘠的地区之后,瘦极了,极度虚弱地到达了拉达克或中国新疆……这是一片残酷的土地,许多旅行者诅咒它。但同样,在这儿可以发现奇异动人的景色,发现世界的另一部分……多么具有诱惑力啊!亚洲的忧伤之路的确如此。沿着这个道路穿越,给我们带 ...

 这条喀喇昆仑之路,是亚洲的忧伤之路,很多人和牲畜沿着这条路旅行,它为多少残骸负有责任呢?10天来,人们惟一遇上的是卵石和光秃秃的岩石,轰鸣的山溪和蓝色的冰川。驼队的畜牲穿过荒凉贫瘠的地区之后,瘦极了,极度虚弱地到达了拉达克或中国新疆……这是一片残酷的土地,许多旅行者诅咒它。但同样,在这儿可以发现奇异动人的景色,发现世界的另一部分……多么具有诱惑力啊!亚洲的忧伤之路的确如此。沿着这个道路穿越,给我们带来了麻烦和忧虑,但我们的思想皈依于你那宏伟的世界。在现代生活和欧洲文明的负重下,总有人想回到你那孤独和安宁的王国。

德国西域探险家-特林克勒

 

      几年前,我通过一本《未完成的探险》小册子认识了德国西域探险家特林克勒和穿梭于昆仑山和喀喇昆仑山之中的桑株古道。1927年8月3日,特林克林探险队从印度列城出发,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穿越了世界屋脊喀喇昆仑山,走过了漫长坎坷的无人区域,当他精疲力竭地翻过最后一座达坂—桑株达坂后,终于进入了塔里木绿洲,回到了红尘。一年后,他又取道很少有人问津的克里雅山口穿越昆仑山,去喀喇昆仑山旅行。

      特林克勒是西域探险史上最后一个到达塔里木盆地的西方早期的探险家,说起知名度远不及斯坦因、斯文赫定等,但他对喀喇昆仑之路的描述确深深地吸引着我。几年来我多次考察昆仑山于是之路,进入喀喇昆仑乔格里山区,2005年冬季,我带领伙伴们沿着特林克勒的足迹考察克里雅山口道,翻过5114米冰雪覆盖的硫磺达坂进入了乌鲁克盆地;2008年8月我再次率队进入克里雅山口道,经过10天的艰难跋涉,于8月8日9名队员终于翻过了海拔5446米的克里雅山口,进入西藏羌塘地区。2009年7月我率探险队再次进入桑株古道,经过四天的攀登,当7月28日我们站在海拔5050米的桑株达坂,眺望一望无际高山雪岭,我也再次体会到特林克勒对喀喇昆仑之路描述的含义,也真正理解了为什么古往今来人们会不辞辛苦地往返于如此艰险的旅途。

 

进入塔里木绿洲的第一村

      桑株古道也称为喀喇昆仑之路,它位于亚洲的心脏,从新疆南部的皮山县桑株起,穿越世界最高的山脉,到达印度的列城,构成了印度和中亚之间的桥梁。在西方探险家进入西域时,昆仑山地区人烟稀少,离皮山县30多公里的桑株乡所辖的地域成了昆仑山脚下,塔里木边缘的小绿洲。一个世纪过去了,桑株乡已不是特林克勒笔下的小绿洲,而成了一个拥有5000多人的最大乡村,随着人数的增长,绿洲又向昆仑山浅山地带扩展,十几年前,皮山县政府又在桑株乡以南20公里的山区建立的康克尔柯尔克孜民族乡,这里也就成了从印度沿桑株古道进入塔里木绿洲的第一村。

      康克尔乡是皮山县最小的一个乡,它管辖桑株村、乌拉村和柯尔克孜民族村,总人数不足1400人,大都是柯尔克孜牧民,但从与桑株乡相隔的桑株村到昆仑山与喀喇昆仑之路山接壤的三十里营房(柯尔克孜民族村所在地),横亘100多公里,成为全县名副其实的地域最大的乡村。,

今年对新疆来说是极其特殊的一年。7月5日,民族分裂分子在新疆制造了一起建国以来最恶劣的打砸抢烧杀事件,严重地破坏了各民族的感情,新疆各地的局势异常紧张,特别是新疆的南部,乡与乡,村与村时间都进行了分隔,国道和乡村设置了许多路卡,进入乡村都要严查身份证或户口本,外乡人进入必须经县公安局批准。这次事件对我们这次古道考察也带来影响,去与不去,一直举棋不定,毕竟我们要考察的险地是少数民族占100%地区,穿越的线路也是通往恐怖分子藏身的克什米尔地区的古道。

      为了这次考察我付出了两年的心血,2008年冬季,我又踏着特林克勒足迹进入了桑株古道,齐腰深的积雪和零下40度的严寒迫使探险队在桑株达坂下折返,尽管没能翻越达坂,但收集掌握了大量的信息。为这次探险的成功,我们还得到了《户外探险》杂志的资助,出发前几天KAILAS赞助的帐篷和T恤衫也到了,更主要的是这次参加活动的几名内地队员早已定好了打折机票,我别无选择。7月21日,我和乌鲁木齐市登山探险协会副主席马玉山、秘书长甄晨光带领山东队员老张,上海队员陈建锋、河南队员田慧、珠海队员瓜子、北京队员郑燕和新疆队员高凌,驾两部越野车离开了乌鲁木齐,第二天到达了1500公里外的南疆重镇和田市。

      7月23日,为了能顺利进入康克尔乡,我们三个领队一大早就驱车行驶240公里来到了皮山县,虽然半年前我们就上报考察计划,县旅游局负责人还是为我们的安全担心。下午在前往康克尔乡打前站,当路经桑株乡时,还是被武装警察和民兵挡在了路口,通过县旅游局和公安局的交涉,最终让我们进入了乡村。8月24日,我的两位维吾尔朋友驾车把我们9名队员送到了康克尔乡。乌拉其村就在康克尔乡所在地,乡政法委阿书记把我们安排在村委会,并联系到了去年我们进入桑株古道时的柯尔克孜驮工依明和托乎提木萨。

      康克尔乡是和田地区的贫困乡,人均年收入不足2000元,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于牧业和种植杏子树。这里地处山区,土地贫瘠,但自古以来这里的杏子以个大、肉厚、香甜而出名。我们到达时候正是杏子成熟的季节,房前屋后,山坡谷底随处可见硕果累累的杏树,在村舍东侧的河床上,丰收的人们在忙碌着,在炊烟袅袅升起的河谷中,成片金黄色的杏干和银色的桑株河在夕阳的映辉下呈现出一派安详和谐的景象。康克尔乡是昆仑山脚下的世外桃源,不仅景色优美,人们也很淳朴好客,晚上我们住在了驮工托乎提木萨家,他的妻子为我们做了一顿香喷喷的柯尔克孜抓饭,他6岁的小女儿穿着我们带去的连衣裙可爱极了,蹦蹦跳跳地进出果园,给我们端来了一盘盘透红的杏子。

      在康克尔乡的这一天是令人愉快的,和谐安详的气氛似乎淡化了前不久恐怖事件给我们带来的心灵创伤。

 

穿越桑株峡谷的古栈道

      康克尔乡的牧民世代生活在大山之中,很少与外界交往,几乎不懂汉语,我们的驮工也不例外,和他们交流只能用简单的维语单词和手势。好在新疆政府大力推广双语教育(汉语和维语),离开村子前,驮工托乎提木萨上小学的儿子成了我们的翻译。鉴于驮工队长依明反复强调栈道破损不堪、河水太大、桑株达坂冰雪等困难,最终我们租用了8头毛驴,驮工也有原定的两人增加到四人。

      7月25日一大早村委会门前聚满了送行的人,人群的喧哗声和毛驴的鸣叫声交织在一起,几只膘肥体壮的毛驴的打斗使得不大的场地尘土飞扬,我们也顾不上欣赏这热闹的场面,都在忙于清点捆绑的行李和物品。直到11点队伍才离开了村委会,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迈出的第一步似乎与一个世纪以来西域探险家的脚步相重叠。

      出于好奇或兴奋,一上路四个女队员分别骑上了毛驴,一路狂奔,不到一个小时会就到了村子的最南边,若不是为了看桑株岩画还不肯下驴。桑株岩画刻在一处不高的花岗岩山体下面,其面积虽说只有1-2平方米,但它是昆仑山区著名岩画,它涉及放牧、狩猎、星辰,是生活在昆仑山区先民们的生活写照,据考证岩画少说也有两三千年历史。值得一提的是,直到1927年德国探险家特林克勒路过此地时,才将桑株岩画公布于世。

      对昆仑山而言,一年只有两季,每年的十月大雪封山直到来年的5月,夏季才是古道开通的季节,但7-8月由于受塔克拉玛干沙漠气候的影响和强烈的紫外线的照射,山区的气温急剧升高,融化冰雪形成无数小溪汇入桑株河,每到傍晚,清澈的桑株河瞬间异常地浑浊,汹涌的河水裹着泥土和卵石咆哮而下,犹如万马奔腾势不可挡。

      正午十分,当头的烈日洒向贫瘠的昆仑大地,极其干燥的河谷没有一丝微风,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激动和兴奋渐渐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闷的脚步声和淋漓的汗水。河谷越来越窄,水声越来越大,湍急的河水沿着河谷东侧的峭壁顺势而下,在离河道几十米高的峭壁上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依稀可辨,这便是穿越河谷的人工开凿的栈道。这条栈道起于何时?是谁开凿?我们无人知晓,在史书上也找不到任何记载,但从栈道上岩石磨砺的程度上看,这条栈道至少也有上千年了,不论是远古的先民,还是早年的商旅,栈道是他们赖以生存和走向西藏和印度的的必经之路。

      千百年的风雨侵蚀,栈道破碎不堪,许多塌方断裂的路段用红柳和石块修复起来,人走在上面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在我看来有些路段毛驴根本无法通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从毛驴身上取下了装有团队经费、照相机和摄像机的背包,以防老驴失足,坠入汹涌的桑株河里。当队员们在相互保护下通过了第一段栈道之后,我们目睹了毛驴过栈道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栈道依着地形山势而开凿,驮着沉重行李的毛驴根本无法靠自身的力量爬上陡峭的栈道,往往是四个驮工一起赶一头驴,又是牵,又是推,加上棍棒使劲的敲打,强行让驴通过。站在不远处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毛驴颤抖的四肢,驴蹄的铁掌与岩石剧烈的碰撞发出的响声紧紧揪住我们的心。一头驮着三个大包的毛驴终于坚持不住了,卧在了一处狭窄陡峭的栈道上,毛驴的一条前腿卡在了石缝中,驮工用木棍使劲敲打毛驴的脖子,拼命挣扎的毛驴后腿突然踏空掉入了悬崖,原本心提到喉咙眼上的我们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

      我真佩服昆仑山区的毛驴,它不但具有极强的耐力、高海拔的适应性和生存本能,像这样的残缺的栈道骆驼和马匹是无法通过的。陷入绝境的毛驴,也在驮工的努力下脱离的险境,但后腿的关节处被岩石划开近10公分的口子,鲜血直流,我们赶紧用绷带对伤口进行包扎。

 

夜访老王的“家”

      太阳落山前我们到达了地图上标有阿喀孜的地方,这里有个简易的铁索桥,过了桥在河西岸的高地上有一户人家,这也是我2008年冬季考察时住过的人家。河东岸有一个破旧的羊圈和两间干打垒的房子,房子周围没有树,只是在夏季有依明的两亲戚在此放牧。正是由于这种关系,依明执意要把营地扎在河东。

      晚饭后天色黑了下来,河水也暴涨起来,浑浊的河水震耳欲聋,我和老马、高凌和郑燕顾不上一天直线距离25公里的跋涉,打着头灯向河西岸走去。

      一年前的冬天,我和老马、高凌到达此地时已是饥寒交迫,朴实善良的主人把我们让进了屋。在昏暗的油灯下,慈祥的女主人默默地往火炉中添加着柴火,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女孩静静地依偎在她的身边。这一场景对生活在昆仑山深处的人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可它对我视觉和心灵的冲击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时常想起它时既温暖又心酸。不知是为了还愿,还是为了寻求一份心灵的宁静,准备探险的同时,我和伙伴们为孩子准备了漂亮的衣服、会说话的洋娃娃和营地灯。一路上队员们自作认真地开起了我的玩笑:“老王这次可以顺路回家看看孩子”。话说得多了使得第一次参加户外活动的田慧还信以为真,一度对我还产生了误解。

      当我们的队伍在河东岸行进时,对岸的女主人就看到外我们,她坚信这伙人一定是去年在他家住过的人,一定会来看她的。当我们在他家门口重逢时,她显得格外的高兴,她用那双粗糙有力手拍打着我的肩膀,一个劲重复着牙克西(好的意思)。从生硬的交谈中得知,女主人今年也不过30岁,不到20岁就嫁人到了乌拉其村,绝大部分时间生活在昆仑山深处,由于男人常年在百公里外的三十里营房附近放羊,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她再也没有走出过昆仑山,母女俩相依为命,孤零零地守候着大山深处的院舍。

      当我们走进房间惊讶地发现, 在黑暗中,一个小女孩不停地摇着一个吊床,原来女主人今年又生了第二个女孩。小女孩长高了许多,看上去也有3岁了,我给她穿上了新毛衣,高凌摆弄着洋娃娃逗着她,但她始终面无表情,直到我们离开时也没听到她说一句话。这也许是小姑娘生在昆仑深处,长期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她的语言功能肯定没能正常发育的缘故。在返回营地的路上我心情很沉重,心想,要能看到孩子的一个笑脸,听到孩子说句话多好呀,哪怕是像洋娃娃那样样发出点响声也是对我的一种安慰。

 

走向曲谷达克高山牧场

      曲谷达克是桑株达坂以南的高山牧场,它平均海拔4200米,也是古往今来人们翻越达坂前最后的落脚之地,一年前我就也曾到达过那里。从阿喀孜到曲谷达直线距离少说也有50公里,海拔会迅速地上升到4000多米,不仅要通过更险要栈道,而且还要频繁地在河水中穿行。为了能尽快地适应高海拔地,安全地通过险境,出发前我就叮咛每个队员:照顾好自己就是对团队的最大贡献,只要能走就不要骑毛驴。

      出发没多久我们来到了河叉,一条来自东边山谷的河流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不由分说脱掉裤子就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中,当我登上对岸后,好笑的是,我突然发现老马从容地从一个铁索桥上走了过来。

      通过昨天的“演练”,队员们在栈道上行走速度也快了许多,两个小时后进入了一处狭窄的河谷,两侧高山耸立,湍急的河水紧贴着我们右侧山体咆哮而下,在我们行进的河岸上堆满了山洪推下来的卵石。让我们感到费解的是,在河岸上有一堵厚约2米,长约80米的卵石垒砌的墙,它依山势而建,墙横断河谷,从它那残缺不齐的墙壁可以猜测出,这个墙至少也经受了近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从工程量和用途上来看,它也绝非是当地的游牧民族所为。这个墙究竟建于何时,用以何途,令我疑惑。如果是处于军事目的,那为什么详细记录这条古道的探险家特林格勒也没留下任何笔墨呢?

      中午时分,当我们登上一个山岗,视野豁然开阔,一个由绿树簇拥的院落坐落在河谷中央,这便是特林格勒提到过的库尔梁。这是一个古老的的牧场,常驻有几户柯尔克孜人家,每到夏季,驮工依明的80多岁岳父就会到这里放羊。前方的道路被被河流阻断,前面的峭壁上没有栈道,我们别无选择只有强行渡河。

      中午的河水涨了许多,已经没到了毛驴的肚皮。也许是“回家”心切,当我们赶到河边时,毛驴已经渡过了河直奔库尔梁。轮到我们可没那么幸运,湍急的河水把老张的涉水鞋冲走;田慧虽有驮工保护,还是被冲倒在河中;郑燕更倒霉,她的小腿被激流中的暗石撞伤,皮下血管破裂,小腿上瞬间鼓起了拳头大的包。

      柯尔克孜人大都分布在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及昆仑山与天山的山结一带,是一个与高山为伍的民族,恶劣的的环境造就了他们坚强的体魄。当我们沿着河道向库尔梁行进时,看到了一伙从桑株达坂过来的牧羊人,他们身背行囊,穿着露着脚趾的解放鞋,在没有栈道的峭壁上攀爬跳跃,身手之矫健让我们这些户外老驴望尘莫及。

      一整天的攀爬和不停地涉水,队员们体力消耗很大,田慧、小冯和老马的双脚打满了水泡。田慧第一次参加徒步,在昆仑山中行军其难度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过河后她一直没有离开驴背。一路上我们不停地攀爬,直到傍晚才到达地图上标有达了苏干特阿合侧地方,暴涨的河水也阻止了我们的脚步。这里海拔3000米,有一块昆仑山中不多见的绿地,葱绿的草坪中簇拥着茂密的马莲草,清澈的山泉汇成涓涓流淌的小溪在草坪中穿行,累了一天的我们,四肢展开躺在草坪上,享受着大自然赐予我们的恩惠。但由于营地建在了河边,夜里震耳欲聋的水声使队员们难以入睡。

      从苏干特阿合侧南行不久河谷渐渐开阔,远处巍峨的雪山像一堵巨大的城墙把河谷隔断,河谷的尽头跌宕起伏的山丘便是曲谷达克,发源于南部雪山的一道道冰川,顺山谷而下,与山丘相壤。在接近山丘时,河谷开始向东南方向延伸,河水渐渐小了下来,在河谷转弯处有一个向西延伸的山谷,十几个一米多高的天然石柱“一”字形排列,静静地耸立在山谷的入口处,每个石柱的上端都放有兽皮和石块。这些石柱象征着什么也无从考证。我和队友老马相信这是千百年来往于古道的人们的一种祭祀,我俩也走向石柱,虔诚地放上了一个小石块。岁月斑驳,一个个耸立的石柱,一块块垒起了石头,似乎在向我们诉说着古道的沧桑。

      曲谷达克四面环山,每到夏季,雪山的融水滋润着使得贫瘠的山丘附上了一层绿色,成群的牦牛在山坡上悠闲地游荡。这里几乎不用放牧,因而也看不到牧羊人。千百年来人畜的踩踏,在山坡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堑,当我们沿着牧道攀登到海拔4100米的一处高岗时,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派蓝天、白云、雪山、草地交织成的美丽画卷。我们冬季考察时住过的牧屋,依旧孤独地耸立在对面的山坡上。我们都放松下来,躺在山坡上享受着微风和阳光的沐浴,心想今天的营地应该在不远处的木屋。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们眼巴巴地朝着牧屋方向眺望,始终没有见到牧屋出现。无奈,我们继续沿着牧道向上走去。和驮工会合后,依明告诉我,如果在牧屋扎营,我们一天时间翻不过桑株达坂。柯尔克孜驮工憨厚淳朴,只要他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努力去做,即使再困难从不反悔,记得去年冬天我们到达曲谷达克时,气温下降到了零下40度,桑株达坂下齐腰深的积雪使我们寸步难行,但驮工们从没说过一个“不”字,最后还是我们主动放弃了翻越达坂。我们跟着驴队继续向上走去,一路上我不停地问依明什么时间到宿营地,它只是简单地回答我“阿孜”(快了的意思)。他这个“阿孜”一直让我们爬到了天黑。

 

翻越桑株达坂

      海拔越来越高,原本稀疏的牧草也看不到了,队伍艰难地在布满砾石的山坡上攀爬,稀薄的空气让人透不过气来。当我们转过一个山梁后,一条向西延伸的小道通向高高的山梁,山梁后面一座拔地而起的大山横亘在我们面前,毫无疑问所谓的桑株达坂就是大山之巅。当我到达海拔4300米的一个山梁下时,队伍已经拉开了很长距离,走在前面的小陈和老张已经翻过了山梁,后面田慧还不见踪影,我也感到力不从心,身上唯一的负重——相机也交给了驼工托乎提木萨。夕阳已被达扳遮住,远去的驴队,像一个个小黑点在“之”字形的小道向上蠕动。“在这条喀喇昆仑之路跋涉,红尘中的一切享受都会变成精神负载,微不足道的困难都会被放大到极致”。只有置身于昆仑古道之中的人才能体会到特林格勒这段描述的涵义。

      老张虽说有过7500米的登山记录,但还是有高山反应,没等小陈把帐篷完全搭好,他便一头倒在帐篷里就睡了过去。当田慧摇摇晃晃登上山梁时天已经黑了,我和郑燕急忙把她搀扶帐篷,她浑身发抖呕吐不止,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对于第一次参加户外活动,根本不了解这条古道,没有任何心理和体能准备的她来说,能到达这个位置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毕竟从海拔3000米上登到了4550米的高度,一天上升1500多米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很困难的。

晚上气温降到了零度以下,强劲的山风不停地刮着,累了一天的人们早早就钻进了帐篷。老甄和小张在头灯下准备明天的早饭,我和依明黑暗中清点着食品,要在这里留下一些食品以保证驴队返回时的供给。

      清晨,冉冉升起的太阳照亮了山顶,一条清晰的 “之”字形牧道直通山顶。。1951年,为打通从新疆进入西藏的道路,新疆军区曾在桑株达坂附近勘探,打通了这条驮道。直到1957年10月6日新藏公路开通之前,它一直是进藏部队的供给线。半个多世纪过去了,驮道大部分路段被崩塌的砾石所掩埋,别说骆驼就连毛驴也难以通过。

      我们沿着更陡峭的牧道一步步地向上攀登,高山缺氧,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每走几十步就要停下来大口地喘气。3个小时后,当我们站在海拔5030米的达坂上时,眺望鳞次栉比的一望无际雪山令人心旷神怡,回首俯视1500米下的曲谷达克牧场,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此时,一切烦恼都似乎都不复存在,兴奋的高凌,在队友的伴唱下,在悬崖边上翩翩起舞,我用手中的相机记录下了这难忘的时刻。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在桑株达坂上得到了充分的验证。虽说是夏季,但达坂的南坡冰雪还没有完全消融,在陡峭的山坡上,人工修筑的驮道正好成了驻雪之地,驮道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冰道。几天的行走驴蹄上的铁钉早已磨平,毛驴走在驼道上如同穿着冰刀下山。在许多路段,往往是四个驮工“护送”一头毛驴。我们相互搀扶着踩着毛驴踏出的痕迹向下挪动,时而会看到路边砾石上残留的堆堆白骨。据考证,这条路也是七至十世纪西藏高原通往新疆的古道。在近代,这条古道在军事上也发挥过重要作用。据《1943驼工日记》记载,1942年至1945年,由陆振轩带队沿着这条古道开辟了一条从印度到新疆的国际运输线。使用驼马1500余头,先后参加人数达1300余人,他们中绝大多数是新疆少数民族驮工。在徒步翻越喜马拉雅—喀喇昆仑山脉的1059公里古驿道中,人畜伤亡率达10%左右,共运进6600条汽车轮胎及抗战紧缺物资。1950年8月1日,新藏先遣连从新疆于田的普鲁出发,翻越克里雅山口进入西藏,几个月后,后续部队从新疆皮山县桑株出发,翻越桑株达坂进入西藏。

      翻越达坂意味着上多高就要下多深,下达坂后,我们一路在狭窄纵深的山谷中穿行,直到傍晚上也没看到一个合适的宿营地,无奈只能在有洪水、落石裹挟的峡谷中扎营。

 

沿喀拉喀什河走向塞图拉

      7月29日,考察队进入了喀拉喀什河谷,在地图上标有蒙古包的地方有一座干打垒的院落,从周围粗大的柳树可以看出,一百年前就有人在此居住。在院落西边高耸的山壁上有许多洞穴,在洞穴的门口能看到人工垒砌的门栏,洞穴之间有通道相连,也有的洞穴开凿在垂直的山体之上,使人难以进入。这些洞穴是昆仑深处穴居人的“家”,特林克勒路过此地时对此也有所描述,但洞穴开凿于何时,穴居人究竟是何等民族也无从考证。

      喀拉喀什河是新疆和田两大河流之一,它发源于喀喇昆仑山,在下游与玉龙喀什河(白玉河)汇合形成和田河,最终流人塔克拉玛干沙漠。离开蒙古包不久,喀拉喀什河阻断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又踏上了栈道,可是没走多远突然发现栈道塌陷形成了一个3米宽的断崖。驴队别无选择只能返回到蒙古包,从洞穴的那座山上翻过去,这一个往返最少也要3-4个小时。一想起翻越桑株达坂的痛苦,宁愿冒险去攀登悬崖也没人返回去翻山。攀登这座高50米,坡度超过70度的悬崖是整个行程中最危险的路段,一旦失手就会坠入汹涌的喀拉喀什河中。

      我们翻过悬崖后发现一个简陋的铁索桥横跨小河。过桥后我们沿着喀拉喀什河谷而行。维吾尔语义为墨玉河,它盛产墨玉而出名,当我们在河道上休息时果真发现了一块60公斤重的上等墨玉。黄昏时我们到达了佩里塔含西,这里只有一户人家。当从房主人那了解到再有20公里就到赛图拉时我们彻底放松了。

      赛图拉是219国道路经之地,以东10公里便是新疆的军事要地三十里营房。在国外地图上三十里营房的位置标为Shahidulla,这和赛图拉地名相似。赛图拉听起来不像中国的地名,实际上它是维吾尔语的译音,在维吾尔语中,Shahi是死者灵魂的意思,Shahidull也许就是殉教者的意思。赛图拉自古以来在军事和通商上都有着重要的作用,早在一个半个世纪前,清朝政府就在赛图拉设防,在219国道上就能看到高山顶上耸立的哨所,哨所的下方便是军营遗址。

      7月30日我们渡过最后一道险关—图日苏河,下午3点到达了赛图拉。之后沿着国道抵达考察活动的终点—三十里营房。全体队员和驮工在写有“新疆各族人民大团结万岁”的队旗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后记

      从康克尔乡到赛图拉这段翻阅桑株达坂的线路保存了喀喇昆仑之路原始面貌,如今,从三十里营房沿219国道东行46公里到达康西瓦,再向南沿国防公路行驶120公里便到达了与印控克什米尔接壤的喀喇昆仑山口,中国最高的哨所—神仙湾就在那里。

      由于7.5事件发生后边境控制很严,接应我们的维吾尔朋友办不上边境通行证,7月31日,我们乘卡车到达库地检查站,与接应的维吾尔朋友汇合,当晚抵达和田市。

      四名驮工骑赶着8头毛驴用了四天时间返回了康克尔乡。

      用捡来的墨玉给每个队员做了个手镯,以留纪念。

 

行程

D1-D2、从乌鲁木齐出发,次日抵达和田市。

D3、准备整理进山物资、当天抵达皮山县康克尔乡。

D4、从康克尔乡出发沿着桑株河谷抵达阿喀孜,行军10小时。

D5、沿河谷南行到苏干特阿合则(海拔3000米),行军10小时。

D6、经曲谷达克高山牧场到桑株达坂下(海拔4550米)。行军12小时。

D7、翻越桑株达坂(海拔5030米)到达以南的河谷(海拔4000米)。行军12小时。

D9、沿喀拉喀什河谷南行抵达佩里塔含西(海拔3600米)牧业点。行军8小时。

D11、经赛图拉抵达三十里营房(海拔3800米),沿途考察赛图拉哨所。30公里,行军9小时。

D12、乘车经叶城县抵达和田。

D13-D14、乘车返回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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