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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瑱小议 ——从大葆台西汉墓出土玉瑱说起

摘要: 摘要:大葆台西汉墓2号墓在考古发掘时曾出土有一玉瑱(耳塞),作为西汉时极为流行的九窍玉塞的组成部分,玉瑱在汉代墓葬中多有出土。但是玉瑱并非只作为葬玉出现在历史中,中国传统服饰的最高等级祭礼服冕服的配套发冠上,瑱作为装饰物延续了上千年。文章从玉瑱的使用功能着手,分为服饰功用与葬玉功用两个部分阐述其用法、材质与所代表的思想内涵。 关键 ...





摘要:

大葆台西汉墓2号墓在考古发掘时曾出土有一玉瑱(耳塞),作为西汉时极为流行的九窍玉塞的组成部分,玉瑱在汉代墓葬中多有出土。但是玉瑱并非只作为葬玉出现在历史中,中国传统服饰的最高等级祭礼服冕服的配套发冠上,瑱作为装饰物延续了上千年。文章从玉瑱的使用功能着手,分为服饰功用与葬玉功用两个部分阐述其用法、材质与所代表的思想内涵。

关键词:玉瑱、九窍玉、冕冠、葬玉






一、大葆台出土玉瑱




大葆台西汉墓共出土83件玉石器,其中一号墓出土52件,二号墓出土31件。出土的玉器中以礼仪用玉为多,大多数仪玉都可用玉丧葬。因早年间墓室被盗扰严重,两个墓室中的玉器大多数都被盗墓者扰乱移动过位置,且残件居多。其中在二号墓的尸骨东部清理过程中发现有一“玉耳塞 ,白玉质,一头大一头小,大头顶为平面,小头为半圆形,截面作圆形。长2.7、直径0.5——0.9厘米”。(图1)

图1:大葆台出土玉瑱(玉耳塞)

大葆台二号墓的墓主人经过人骨鉴定,确定其为20—25岁的年轻女性,推测其为广阳顷王刘建的夫人,因此可以确定此件玉耳塞为广阳王夫人随葬之物。发掘报告中对此物命名为玉耳塞,是西汉时期尸体下葬时塞住外耳廓的玉器,准确命名应为玉瑱。“瑱”《说文解字》解:“瑱,以玉充耳也。”虽然《说文》解释其为玉石制成,但是“瑱”以功用的不同,也拥有不同的材质,这与瑱在不同情况下的不同思想内涵有关。



二、瑱之一物




在中国传统服饰文化与丧葬文化的史料记载中,瑱拥有两种实物形态的表现。其一作为服饰配件,其二是作为葬玉的组成部分。在古人生前与身后的装扮上都有其独特的历史地位,在不同情况下的实物形态也有些许不同。

1、服饰用瑱

瑱在古人的现实生活中主要运用在发冠装饰上,瑱又名充耳,是冕冠中由丝带系于玉衡上,下垂到耳畔的丸状饰物。冕冠作为古代冕服制度中的首服,在等级观念严格的封建社会服饰制度中,是最高等级祭礼服的组成部分。

冕服制度起源于周代,在汉代时形成了早期的完整体系,确立了较为规整的形制。冕服在古时是天子祭祀时所穿的服饰,总结历代冕服的组成部分主要为冕冠、玄衣、纁裳、白罗大带、绶带、黄蔽膝、素纱中单、赤舄、佩剑等,不同年代的冕服在配件装饰上略有不同,宋元时期还有勒帛等饰物。

冕冠是冕服制度的冠服,主要由延、旒、玉笄(簪)、玉衡、武、充耳等部分组成。共有六种不同形式的冕冠,分别为:大裘冕、衮冕、鷩冕、毳冕、希冕、玄冕,皇帝在不同的祭祀场合佩戴不同的冕冠。祭天:大裘冕,祭祖:衮冕,祭先王:鷩冕,祭山川:毳冕,祭社稷:希冕,小型祭祀活动:玄冕。现经过考古发掘出土最早的实物是明朝的冕冠,在明代定陵与鲁荒王墓(图2)中都有较为完整的冕冠出土,尽管与汉代的冕冠制度文献记载有些许不同,但大体形状与组成部分没有过多改变。从现已出土的明代冕冠中可知,明代冕冠玉瑱皆为直径1—1.7厘米不等的圆珠。

图2:明代鲁荒王朱檀墓出土冕冠


按照周礼中记载的冕冠可知其大体形态与各部分的象征含义。冠卷,又名武,是冕冠的卷筒部分,其上有纽,中间插玉笄(簪)固定发髻与冕冠。冕延:又名綖,是冕冠顶部的木板,上玄下朱、前圆后方,象征天圆地方。后比前高一寸二分,有前俯之状,象征君王关怀百姓,冕的名称即由此而来。延板前后悬挂旒,以朱、白、仓、黄、玄五彩玉珠串联,长度垂肩,天子为尊悬十二旒,每旒十二珠,前后二十四旒,共二百八十八颗珠,取义带冠之人目不视邪祟,不看不公不正之物,冕旒之数暗合十二地支。延板之下有一玉衡,起到支撑的作用,衡两端各坠一充耳(瑱),充耳悬挂于戴冠者耳畔,充的本有塞住的含义,实际上人在活动时瑱的摆动会碰撞耳朵、脸颊,提醒戴冠者不妄听。充耳与冕旒的搭配也就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词的由来。(图3)

在冕冠的各个组成部分中链接充耳与玉衡的丝带古时命名为“紞”,对于“紞”在文献中的解释,有一些不同。《说文》与《左传》中将紞释义为充耳和丝带的总称,其实是扩大了其本意。紞下系住的丸状物就是瑱,不过后世谈及充耳时,一般并不严格区分紞与瑱。因此充耳的意义分为两种,狭义上指瑱,广义上指瑱与紞的总称。

在探讨瑱材质的时候,很难从文献中找到明确的记载,因大多史料对其记载为“黈纩充耳”,“黈”本意为黄色,“黈纩”便释为黄色的丝线,也就是紞,文献中大多记载了紞的颜色,而瑱在冕冠中所用的材质只有玉石。

瑱除了在冕服中的运用,还有三种情况。其一,根据《周礼》注:王后之祭服有衡垂于副之两旁当耳,其下以紞悬瑱。是专谓后服也。其二,瑱作为一般的耳饰之名时,其形状可能相当于后世的耳棍。其三,作为搭配普通发簪的坠饰。

图3:崔圭顺绘制周天子冕冠复原图与充耳

2、葬玉用瑱

瑱在古人社会中还有一项很特殊的功用便是葬玉制度中的玉塞。玉塞又称玉窍器、九窍塞等,是流行于汉代的一种葬俗。有七窍器,是用玉塞住眼、耳、口、鼻的,还有九窍器是加上阴部和肛门的。玉塞作为丧葬形式,最早可见与战国时期河北中山王厝墓中“放在尸体嘴里的玉琀,堵鼻孔的玉鼻塞,盖在眼上的玉眼盖,耳中的玉瑱,还有手指和脚趾上的玉指盖和玉器足等”。可见玉塞在战国末期已初见雏形,而玉塞使用的鼎盛时期则是西汉。

通过梳理西汉时期的葬玉制度可知,西汉早期玉塞并不完整,只有一两件,最多不超过七件,如徐州九里山刘和墓出土七窍器。西汉中期出现了玉塞制度建成,已有完整的九件陪葬,如河北满城汉墓出土了九窍器。西汉后期至东汉,各诸侯国开始越制,玉衣数量增多,玉塞数量逐渐减少。

现出土玉塞最完整的墓葬是河北满城汉墓,刘胜墓出土九件。从已经考古发掘出土的玉塞可知九窍塞的形状:眼塞又称眼帘,圆角长方形;鼻塞为圆柱形;耳塞为八角锥体形或圆柱形;口塞如新月形,有突起;肛塞为椎台型,两端粗细不同;阴塞男性为一短玉琮形,一端封闭,女性为一短尖首圭形。

其中,瑱出土实物的制作材料不止玉石一种,包括了玉、石、琉璃、琥珀等。形状有八棱柱状、圆柱状、鸡蛋形(图4)、圆台形、钉帽形等,主要是圆柱形。尺寸皆与大葆台西汉墓出土玉瑱相似,长度约一至二厘米,一头大一头小,为了将其方便放置于外耳道中。《礼仪·士丧礼》载:“瑱用白纩”《逸周书集训·器服第七》载:“斧巾,玄缋緌,缟冠素纰,玄冠组,武卷组缨,象琪,缋瑱......”两篇史料中记载瑱的材质,“纩”与“缋”都是纺织物,纺织品作为有机质文物对埋藏环境极为苛刻,因此也不排除还有纺织物制作的瑱,因地下埋葬完全腐朽,至今不存。

图4:汉阳陵出土鸡蛋形玉瑱


西汉墓葬等级森严,葬玉数量极多、品种多样,概括起来可以归纳几个大类,包括:玉衣、玉覆面、玉璧、玉枕、玉手握、玉琀、玉九窍塞等。葬玉作为专门殓葬尸体使用的玉器,起源可上溯至新石器时代的玉敛葬,至商周时期发展出玉琀、玉覆面(图5)等形制,西汉时期葬玉制度逐渐成熟,九窍塞(图6)等成建制的丧葬玉器不断涌现。西汉葬玉制度的盛行与其社会信仰黄老之学的流行密不可分。

西汉初年,统治阶级为了休养生息、恢复农桑,大力推行黄老之学的无为而治。汉武帝时期尽管董仲舒主持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名义上是将儒家学说推上了政治舞台,但是其学说并非战国时期的儒家学说,而是糅杂了黄老之学与谶纬之学形成的符合汉代统治阶级布政思想的新儒学。董仲舒的新儒学中也倡导“天人感应”、“君权神授”等天人合一的思想,这与黄老学说中羽化升仙的思想不谋而合。在丧葬中就愈发信奉“事死如事生”的思想,因为人们认为人死之后并未消失,而是灵魂飞升到达天界,生前使用的东西应该尽数带走,以备到另一个世界继续生活。

图5:扶风黄堆老堡子西周墓出土玉覆面

图6:河北满城汉墓中山靖王刘胜与妻窦绾九窍塞示意图


葛洪的《抱朴子内篇·对俗》中云:“金玉在九窍,则死人为之不朽。盐滷沾於肌髓,则脯腊为之不烂。况於以宜身益命之物,纳之於己,何怪其令人长生乎?”葛洪作为东晋时期研究道教神仙方术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其追求长生不老之术的许多著作也被当时的统治阶级所认同。东晋时的道家脱胎于西汉玄学,在当时人看来用玉塞堵住尸体的九窍,就像卤腊肉一样都是可以将肉身长久保存、不会腐烂的常识。在道家思想中玉石是天地山川的精华灵秀,还给其赋予了许多含义,活人佩玉可明德避邪,死人佩玉可护体升仙。在《释名·释耳饰》中对瑱作为装饰物的含义有记载:“瑱,镇也。悬珠当耳旁,不使妄听,自镇重也。”而瑱作为镇的含义应也或多或少的应用在了丧葬的情况下,用玉瑱塞住耳朵,在古人的思想中也有使灵魂镇静、安定的作用。

从出土情况看,玉塞大多伴随玉衣出土,应该属于玉衣的组成部分。大葆台汉墓的玉瑱出土于2号墓,而1号墓中曾出土有两个玉匣(玉衣)残片(图7),因为两座墓葬都有盗掘和火烧的痕迹,被盗扰较为严重,没有玉匣残片的出土,因此不可判断2号墓的女尸是否也使用了玉衣下葬。

图7:大葆台汉墓1号墓出土玉匣残片



三、小结



玉瑱作为一种耳饰在中国历史上流传了两千多年,最早是配合簪笄使用的坠饰,后作为冕冠上的佩饰以其警醒帝王不妄听的象征意义得以延续。而其在汉代拥有了几百年短暂的葬玉功用,这与汉代事死如事生、修身飞仙的丧葬思想有着直接的联系。瑱的材质主要以玉石为主,但仍有其他材质如琉璃、琥珀、丝织物等。大葆台汉墓出土的玉瑱作为汉代葬玉九窍塞的实物印证,拥有较高的历史研究价值。



[注释]

[1]大葆台汉墓发掘组,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北京大葆台汉墓》,文物出版社,1989年, 72页

[2]大葆台汉墓发掘组,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北京大葆台汉墓》,文物出版社,1989年, 118页

[3]李芽:《中国古代耳饰研究》,上海戏剧学院博士学位论文,48页

[4]高春明:《中国服饰名物考》,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197页

[5]崔圭顺:《中国历代帝王冕服研究》,东华大学博士学位论文,1156—157页

[6]洪晓婷:《“瑱”“珥”“珰”考辨》,语言研究集刊,2014年第1期,282页

[7]汪莱茵:《西汉中山靖王刘胜的金缕玉衣》,故宫博物院院刊,1980年2期,94页

[8]石荣传:《两汉诸侯王墓出土葬玉及葬玉制度初探》,中原文物,2003年5期,68页

[9]石荣传:《三代至两汉玉器分期及用玉制度研究》,山东大学博士学位论文,182页

[10]佘一兵:《试论我国古代的丧葬玉》,中央民族大学硕士论文,24页

[11]汪遵国:《良渚文化“玉敛葬”述略》,《文物》,1984年2期

[12]袁胜文:《玉石覆面研究》,《中原文物》,2009年3期

[13]佘一兵:《试论我国古代的丧葬玉》,中央民族大学硕士论文,25页


(本文原载《收藏家》202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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