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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加拉国毗诃罗普尔(Vikrampura)古城考古发掘新进展

摘要:   2017年11月,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团队第四次赴孟加拉国,和阿哥拉萨-毗诃罗普尔(Agrashar Vikrampur)基金会聘请的奥迪海亚·阿斯温(Oitihya Onneswan)考古研究中心组成联合考古队,对毗诃罗普尔(Vikrampura)古城纳提什瓦(Nateshwar)遗址进行了第三次大规模的考古发掘。中方成员为柴焕波、莫林恒、李意愿、贾英杰,孟方成员为素菲·诺曼纳(Sufi Mostafizur Rahman)、穆罕默德·海穆尔(Muhammad Mahbubul Alam Himel
  2017年11月,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团队第四次赴孟加拉国,和阿哥拉萨-毗诃罗普尔(Agrashar Vikrampur)基金会聘请的奥迪海亚·阿斯温(Oitihya Onneswan)考古研究中心组成联合考古队,对毗诃罗普尔(Vikrampura)古城纳提什瓦(Nateshwar)遗址进行了第三次大规模的考古发掘。中方成员为柴焕波、莫林恒、李意愿、贾英杰,孟方成员为素菲·诺曼纳(Sufi Mostafizur Rahman)、穆罕默德·海穆尔(Muhammad Mahbubul Alam Himel)、穆罕默德·玛门(Muhammad Mamum Dewan)等。到目前为止,新揭露面积约1200平方米,考古发掘又取得一系列重大突破:1、揭露出一组庞大的塔院(stupa court)和僧院(vihara)的综合体,其中塔院位于寺院的中部,包括四座神殿、一座带有居住和储藏功能的公共房子、主干道和位于神殿周围的广场,其中神殿2体积庞大,基座长达43米;僧院位于寺院的边缘,包括若干座僧舍和经多次修缮的食堂建筑、浴室和排水沟。一道曲折形隔墙将塔院(神圣空间)与僧院(生活空间)分割开来,这组庞大的综合体属于第一期寺院遗存;2、第二期遗存的主体是十字形中心神殿建筑,2017年在遗址的北部发现了北门遗迹,此外还发现了两座八边形佛塔及柱厅护墙等附属建筑,使第二期寺院遗存的内涵更加丰富。纳提什瓦遗址的这些发现,当属2017年度全球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之一。

  一、神殿1: 开放型的佛塔式神殿

  神殿1位于遗址的东北部,南北长9.4、东西宽9.1、残高2.6米,方向5°。东南西三面外壁,由几排弧状砖叠涩而成,外凸内收,并用装饰砖砌成精致的花卉图案,外观为典型的佛塔,但内部却是一个方形的室内空间,内围东西长5.8、南北宽5.6米。这次发掘清理了佛殿1北部的门道遗迹,门道的东、西两侧墙壁以连续三次直角转折与神殿北墙相接,两侧砖面上发现三个圆形柱洞,可以推想门道内部空间是沿神殿中轴线的柱廊式门厅结构。在神殿和门厅上方,原来应有高耸的塔状屋顶。建筑的四角可能安放有圜底大瓮,所保存的两处皆一半掩埋在地面以下,瓮内放置了数十件陶器,计有釜、鼓腹罐、折肩罐、壶、钵、器盖等,据大众部和有部的戒律中“乞食之钵必须放置于所作的曼陀罗中,否则违越法罪”之规定,推测它们应是神殿存在期间放置在廊檐下,作为日常使用的。


第一期寺院遗迹鸟瞰(年代约8~10世纪)
 
  根据墙体之间的接触关系,神殿1可以分为两个建筑阶段,分别属于第一期的早、中段,现存建筑主要属于中段。此外,与神殿1紧邻的,是两座第一期中段的四方形遗迹,推测亦为神殿性质的建筑。到了晚段,一条路面叠压在神殿1入口处,说明此时神殿1已经废弃。


神殿1外壁由几排弧状砖叠涩而成,用装饰砖砌成精致的花卉图案,外形为佛塔,室内有方形空间,推测原有高耸的塔状屋顶,为开放型佛塔式神殿(年代约8~10世纪)

  在印度佛像兴起以前,佛塔作为佛陀涅槃的象征,在僧众心中享有崇高的地位,礼塔即礼佛,具有获得无上福报的功德。佛塔和神殿本来是两种不同的建筑,佛塔是封闭的,作为佛涅槃的象征,本身就是崇拜对象;神殿则是安放神灵肖像的圣室,具有开放的内部空间。印度教神庙是由圣室、前厅、柱厅、门廊组成的,圣室上方是高耸的塔状屋顶,象征神灵居住的宇宙之山,天地冥界的交汇点,这是“梵我同一”哲学的图像化,圣室前面的柱厅,是神灵世界与世俗世界的过渡,也是信徒的膜拜之地。大约从笈多(Gupta)王朝(320~500年)时期开始,佛教寺院中出现了佛塔式神殿,即从封闭的佛塔变成了具有内部开放空间的神殿,进而发展为后来的十字形中心神殿建筑,这显然是受到同时期印度教神庙的影响。从已往的考古资料看,印度早期流行的佛塔为覆钵式塔,2~4世纪,印度比哈尔邦菩提伽耶(Bodhgaya)出现了一座金刚座式的正觉大塔,巨大的须弥台成为了塔的主体,而象征性保留的覆钵和塔刹,反而成了顶部的点缀。菩提伽耶是佛陀成道之地,这座大塔即是7世纪玄奘见到过的佛教精舍,据《大唐西域记》记载:塔高一百六七十尺,下边的基座每面宽二十多步,用青砖垒起,每层龛中有金像,墙壁上雕刻着花纹和天仙像,顶部安放金光闪闪的铜质宝瓶;东面连接着楼阁,三重洞门相连,外门左右神龛中分别是观音、弥勒像,用白银铸成,高十多尺;在此精舍旧地,阿育王曾建有小精舍,后来有婆罗门将其扩建;精舍内的佛像,结跏趺坐,右脚叠在上面,左手提起,右手下垂指地,面朝东而坐,俨然如在世一般。

  这座正觉大塔实际上就是一座佛塔式神殿,门向朝东,且有柱厅、门廊等附属建筑,中心神殿和门厅顶部皆具五塔,即中间大塔和四隅的小塔,这些显然是受到了印度教神庙的影响,而佛像配置则完全符合大乘佛教的模式。菩提伽耶在西藏称为“金刚座”(Vajrasana),西藏那塘寺藏有由21座石雕和木雕组成的菩提伽耶模型。另一个例子是位于印度巴特那县的那烂陀(Nalanda)寺,5世纪初,法显到达王舍城附近时,并未提到那烂陀寺,7世纪玄奘朝圣时,寺院已经极为宏丽。义净在那烂陀寺居住了整整10年,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中,专辟一节,对其建筑进行了详尽的描述,其真实性已被后来的考古发掘所证实。在那烂陀寺遗址的平面图中,有大小十余处佛塔式神殿,它们与僧院建筑对应,义净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中亦提到:“于寺西面,大院之外,方列窣堵波,及诸制底(支提),数乃盈百,圣迹相连,不可称说。”从平面图上分析,神殿内部应该是放置佛像的。

  纳提什瓦遗址的这座神殿1建筑,为孟加拉国此前佛教遗址中所未见,所以,孟加拉国学者一直称之为“佛塔和寺庙的联合体”,其实,它就是一座开放型的佛塔式神殿。

  二、神殿2: 封闭型的佛塔式神殿

  神殿2位于遗址的中部,方向5°,东边基座全长43米,南端保存较好,北端仅存基部;北边基座揭露19米;南边基座揭露3.9米。神殿2整体被第二期的十字形中心神殿叠压,或许还有局部残存,但尚未发掘。神殿2的发现,当属2017年度纳提什瓦遗址最重要的考古发现。


神殿2当属纳提什瓦2017年度最重要的考古发现。神殿2体积庞大,基座长达43米,墙体向中部斜向上升, 推测为覆斗状的高耸建筑,为封闭型佛塔式神殿(年代约9~10世纪)


神殿2建筑鸟瞰(年代约9~10世纪)

  神殿2东边基座可分为上下两部分,下部基座的墙体与墙基相连,墙体外侧与墙基外侧齐平,地面以上的墙体部分,自下而上,由14层砖平砌,高0.8米,墙体宽度为1.7米;上部墙体用斜面砖砌成,墙体向中心转折,斜向上升,坡度为53度,保存最高处残存30层砖,残高1.6米,从已揭露的剖面看,墙体的宽度约为4.3米。北边基座北侧砖体呈现出一段规整的斜面,显然是出露于地表的墙体部分,结构与东边基座外壁一致,墙基保存高度达2.6米,从南侧剖面观察,最低部为一层厚约20~30厘米的不规则形火砖斜砌,其上为平铺砖,墙面不整齐。

  庞大的基座墙体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僧房式佛殿,这类佛殿的平面布局是在方形院落的四壁内侧,规整地建造成列的僧房。但就目前发掘的情况看,墙体都是独立的,内侧并无连接的僧房隔墙。此外,外墙从底部开始就呈现出光洁的墙面,而内侧尚未见到任何整齐的墙面,更重要的是,外墙的趋势是向中部转折、斜向上升的,尽管顶部的建筑结构不清,但从残砖中,多见斜面砖,未见到和圆形塔肚相关的砖体,尽管基座墙体与建筑内部的结构关系尚不清楚,但从现有的剖面分析,基座墙体的内侧确实存在一层厚实的纯净填土,很可能是建筑外部墙体的支撑。因此,神殿2应是带有厚墙的覆斗状的高耸建筑,它的外形可能为正方形,建筑内部是实心的,中心部位可能存在面积不大的方形空间,作为神殿的神圣中心,建筑内部还会有支撑塔顶的复杂的建筑结构,以及门厅一类的附属建筑,目前均未勘测。

  神殿2的东部,局部分布着平铺的砖块,应是神殿2东部广场性质的活动地面。在清理这片地面上堆积时,发现废弃的残砖呈从西向东的倾倒状,应是修建第二期十字形中心神殿时,将神殿2的高耸部分平整所致,堆积中还散落着各种块石,主要为个体较大的河流砾石,皆有一侧凿成平整面,可能是放置在神殿2建筑顶部使用的,其中还有造像的基座。

  神殿2东边基座墙体中部,墙面上砌成几道具有装饰意味的凹凸斜线,墙体的外侧砌有转折棱角,还有一道长8.4米的嵌入式结构,推测应是一个佛龛的所在,其毗邻的墙根下,有一片密集的砖块,范围正好与佛龛相始终,东边广场上有两条的孤立的砖墙(墙2、墙3),东端与道路3相接,向西垂直对着东边基座的墙体,其中墙3西端在佛龛右前方中止,墙2未能发掘。从两者位置和形态上分析,很可能是佛龛两侧的礼拜墙。


墙3位于神殿2的东部,方向与神殿2东墙垂直,东端连接着主干道,西端接近神殿2东墙的佛龛, 推测为佛龛一侧的礼拜墙(年代约9~10世纪)


道路3是遗址东部一条南北向的砖辅道,已揭露长度53.4米,宽2.2米,两侧有同时期的建筑和辅道, 为早期寺院一条重要的主干道,因延用时间长,历经多次重修(年代约8~10世纪)

  孟加拉国现存7世纪的佛教遗址中,有一类封闭型的佛塔式神殿,这类神殿的佛塔是实心的,内部只有安放舍利的塔心室,但在佛塔的东边,设有佛龛,主像多为跏趺座的不动佛。后来发展到佛塔的四边设置佛龛,并最终发展为十字形中心神殿建筑。 孟加拉国库米拉(Comilla)县之西的拉尔迈-迈纳马蒂(Laimai-mainamati)区域,是《大唐西域记》中“三摩呾吒”国都德瓦帕瓦吒(Devaparvata)所在地,从6世纪开始出现了佛寺。在德瓦(Devas)王朝(公元750~800年)时期,迈纳马蒂是当时的一个佛教中心,密教大约处于持明密教与金刚乘密教阶段,迈纳马蒂发现的众多中等规模的寺庙遗址,其建筑的特点既不同与早期的那烂陀神庙,也不同于后来的拉杰沙希(Rajshahi)县巴哈布尔(Pahapur)的十字形中心神殿,而是显示出8~9世纪过渡时期的特征,最显著的是在佛塔式神殿的四面设立神龛,并附有一面或四面的礼拜墙,它们正是大乘佛殿向开放式十字形中心神殿靠拢的过渡形态。其中的鲁帕班神庙(Rupban  Mura)的第一期建筑,年代约6世纪或7世纪初,为边长20米的正方形封闭式的佛塔式神殿,四方形塔基支撑着高耸的塔顶,内部只有安放舍利等圣物的塔心室,前面连接一个方形殿堂,作为礼拜或禅定之所。发展到8世纪的第三期,塔基四面修建了放置神像的神龛,其中东边保存了一佛两菩萨配置的三个神龛(可能是突出不动佛的殊胜地位)和附属的礼拜墙,墙面上设置有放置小像和油灯的小龛。

  由此推测,纳提什瓦神殿2很可能就是这类封闭型的佛塔式神殿,其建筑形态正好与当时德瓦王朝统治下的流行格局相符。

  三、十字形中心神殿

  十字形中心神殿是纳提什瓦遗址第二期的主要遗迹,也是2014~2016年两次发掘的主要成果。2017年度发掘的一系列相关遗迹,使其内涵更加丰富。参照巴哈布尔和库米拉县迈纳马蒂的同类建筑,我们对它的整体结构有了更加成熟的认识。


十字形中心神殿八边形塔基(年代约10~12世纪)

  十字形中心神殿东西长62.3米,南北长62.8米,方向近正南北。建筑主体由中心塔基、四座柱厅、四条连接墙基组成。中心塔基是建筑的核心部分,位于东、北、西、南四座柱厅及四条连接墙基所构成的八边形封闭空间内,塔基在东、南、西、北四个正方位有长9.2、宽1.6米的向外凸出部分,在四面皆有局部的保存,以南部墙基为例,东西长9.2米,残宽0.7~2.98米,残高2.02米,西端的外缘可见墙基的转折处,以135°的角度向西北延伸,由此构成八边形中心塔基的平面结构。八边形佛塔应是实心的,中心可能有狭小的塔心室,在《大日经》密法中称之为胎藏,喻众生自心中含藏有菩提净心之种子,以大悲万行之所含藏养育,以三密方便之巧艺,终至发生圆满无上之菩提佛果。《大日经》组织的胎藏界曼陀罗正是由八叶莲花组成中胎,毗卢遮那住于花台正中。从《金刚顶经》发展出来的曼陀罗中,金刚乘的五禅那佛,与印度数论的五大(水、地、火、风、空)概念相对应,为诸金刚圣众集会之境界,本尊毗卢遮那佛居于佛塔中心,阿閦佛、宝生佛、阿弥陀佛、不空成就佛分置于四方。中心塔基的四面可能有安置四方佛的佛龛,也可能靠着塔基的墙体安置佛座。中心塔基砖块被盗取后形成大规模的坑状堆积,经局部发掘,塔基底部有一层密集的基础砖,距离地表深度6.1米,由大量棕褐色的火砖和红色的碎砖块水平铺垫而成,其上还残存部分整砖,显示塔基是直接从这个基础面上平铺砌筑的。


十字形中心神殿柱厅2(年代约10~12世纪)


十字形中心神殿柱厅4(年代约10~12世纪)

  中心塔基与柱厅、连接墙基之间,可能有一条宽2米多的环形道,它们既是安置佛座的佛殿,又是围绕佛塔的行经道,每个柱厅与中央佛塔之间都会设立一门,通过这个门,既可进入行经道,也可以通往其它三处柱厅,所有建筑之间的关系显得圆融有序。

  中心塔基的四方佛正面,各对着一个柱厅,柱厅在平面上呈十字形,每个柱厅由长17米多、宽近4米的东、西、南、北四面墙基封闭,平面呈“回”字形,墙基残高近3米,上宽下窄,剖面略呈倒梯形。墙基外壁不整齐,砖缝厚薄不一,大部分砖块没有统一规格,应是再次利用了早期建筑的残损旧砖。在墙基内的四角,等距分布着四个长宽均3米多、残高近3米的方形柱状物,呈对称分布,由上、中、下三个部分叠涩砌筑而成,为柱厅的柱基。其上可能有石柱础和立柱,以承担屋顶的重量。柱厅除用于僧徒礼拜外,也可能用于集会、讲解教义和举行各种仪轨。通过与巴哈布尔建筑柱厅的比较,纳提什瓦这座神殿的柱厅面积要略大一些,可能是孟加拉国目前规模最大的十字形神殿建筑。


巴哈布尔十字形中心神殿建筑复原图,这是10~12世纪金刚乘建筑的流行模式

  四个柱厅之间有四条“连接墙基”,以相互勾连的方式,将四个柱厅连接在一起,与建筑整体是统一设计、同时营建的。建筑的屋顶应是四面坡顶或尖顶,这是印度中世纪流行的建筑模式,在孟加拉的许多印度教神庙中,至今仍在沿用。

  柱厅的外门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正方向,连接着一个露台(terrace),露台四周有连续的廊柱,再向外便是四个方向的门道(mandapa),通过门道的台级通向开阔的庭院。

  这次发现的北门遗迹位于柱厅2的北端轴心线上,门道的结构大体可以分为三部分,中间为长11.6米、宽3米的门道,两侧连着一个曲折形的拐角,呈直角曲折状分布,已揭露的遗迹东西长23.1米。门道西北角保存了部分完整的墙体,残高1.5米,外壁规整而平滑,显示了高超的建筑技艺。


十字形中心神殿的北门保存部分完整的墙体,残高1.5米, 外壁规整而平滑,显示出高超的建筑技艺(年代10~12世纪)

  目前发现的三处八边形佛塔遗迹,为十字形中心神殿的附属建筑。八边形佛塔1位于东部柱厅东南,南北残长11米,东西10.7米,残高2米,方向与十字形中心神殿建筑一致,存在两圈塔身,每一圈的塔身墙面都砌筑得很精致,说明佛塔经历过一次扩建活动,将原来的佛塔向四周扩大了1.9米,佛塔中心部位还发现存放舍利等圣物的塔心室,北部有一间相连的附属房间,应与冥想祈祷活动有关。八边形佛塔2位于北部柱厅西北,建筑规模和结构与八边形佛塔1相近,但附属房子内保存了更加复杂的建筑结构,可能与室内安置小型佛塔、坛台有关,也可能为两个时期墙基的叠压。这类八边形佛塔在孟加拉国以前发掘中并不多见,库米拉县的Kutila 神庙,年代在7世纪,可能是上座部佛教的遗迹,三个佛塔代表佛法僧,中间有带梯子的界墙,内部有与佛塔对应的小室,其建筑结构与纳提什瓦的这两座八边形佛塔有相似之处。


八边形佛塔1的塔心室,可能是存放舍利等圣物之处(年代约10~12世纪)

  在十字形中心神殿的东南部,还保存有一段曲折形围墙,大致呈西南-东北走向,残长23.2、宽3.1、残高1.9米。已揭露部分在平面上有三个90°的曲折转弯,墙体的里、外两面均有阶梯状向上的内收结构,可能属于十字形中心神殿的内围墙,即是曼陀罗结构中的金刚墙。

  在巴哈布尔十字形中心神殿的外围,围绕着177间小居室,作为僧人的生活用房,小居室前面是一条带柱子的游廊,四门有高大的门楼。在纳提什瓦遗址,这些区域目前还是村民的生活区,尚未进行勘探,但已有若干处遗迹出露。

  十字形中心神殿建于第一期遗址的废墟之上,其修筑过程大致是:先就地平整各种混杂着泥土的红砖碎块作为垫基物,再有意搬入附近河流纯净的灰黄色泥沙,完全覆盖了早期的废弃物,厚度达3米以上的堆积大幅度抬升了地面,待沉实后,再挖建筑的基槽,用红砖砌筑墙基。目前揭露的十字形中心神殿建筑的主体,基本上属于建筑的墙基部分,地面以上的建筑基本上被后期取砖活动破坏,原始地面也已经难以分辨,但从一些迹象推测,大致与目前的地面接近。从建筑的巨大体量,以及北门道和附属建筑中保存的精美的墙体,可以遥想当年建筑的辉煌。

  四、南亚次大陆佛教考古的新标尺

  早期的佛教寺院(Vihara)通常是在开阔的庭院周围建起密匝匝的僧舍,这些敞开的方形小室以走廊相通,为僧人度雨季的居所。后来在庭院中起佛塔或者神殿,被虔情者所供奉,成为早期寺院的雏形。从印度大陆的考古资料看,犍陀罗早期地面上的寺院,大多由塔院和僧院组成,塔院是寺院的礼拜中心,以佛塔或神殿为中心;僧院以僧舍为主体,具有大厅和带游廊的小室,以及餐厅、厨房、浴室、围廊等生活设施。

  纳提什瓦遗址发现的第一期寺院遗迹,属于塔院和僧院的综合体,为犍陀罗以来大乘寺院的普遍模式。第一期遗迹又可以分出早中晚三个时段。早段在水网之地开始修建寺院,建筑、道路几乎直接贴在原始的泥沙堆积之上,当时的地面仅高出现在的地平面约1米左右,但考虑到该地区长期泥沙堆积的作用,地面在逐年增高,因此,在当时的景观中,遗址所在的地势还是相对较高的。这一时期的建筑包括神殿1、道路1、2、3以及浴室、排水沟等遗迹。中段承袭着早段的建筑,最大的变化是利用早段的建筑空地进行了扩建,新修了神殿2、带居住和储藏功能的公共建筑、分隔墙及僧院内众多的建筑,显示出寺院本身一个逐渐扩大的过程。目前所揭露的寺院遗迹只是神殿2以东的一部分,如果按照对称布局的原则,在神殿2的四周,也应有广场、砖辅道和相关的建筑,由此构成早期寺院的整体格局。其规模、布局以及单体建筑的形态,都是孟加拉国以往发掘中所未见。晚段是指这一座寺院毁灭以后所留下的遗存,毁灭的原因,也许是人为的,也许是火灾、水灾等自然的原因。发掘显示,晚段的道路挡住了神殿1的入口,神殿2的墙根下变成了生活垃圾的堆积场,说明原来神殿的功能已不复存在。推测在寺院废弃后的一段时间内,有人在此废墟上平整、重修,并继续使用,这种行为是小规模的,没有发现大体量的建筑,可能此时已成为普遍的小聚落。第一期早中晚三个时段,正显示了第一期寺院产生、发展到衰落的完整过程。


道路1紧贴着泥淖地面,是寺院最早的遗迹之一(年代约8~9世纪)


浴室平面呈长方形,东西长7、南北宽2.8、残高1米。室内铺有精美的地面砖, 包括整砖和用于填充缝隙的切割砖块,构造相当讲究(年代约8~9世纪)


排水沟位于遗址东缘低地上,包括两侧砖墙和中间0.50米宽的砖铺水沟, 沟底用砖块铺成人字形,可能用于浴室的排水(年代约8~9世纪)


僧舍区与神殿区以隔墙分开,保证塔院的神圣和僧院内部的静谧。隔墙宽0.9、残高0.7、揭露长度41.8米, 大致由西南向东北呈带状展布,其间有两处直角转折,墙根下布满了同时期的堆积物(年代约9~10世纪)


房屋5是一座组合式的公共建筑,房间1呈方形,北墙中部有向外凸出的房门,房间内残存部分砖铺的地面, 房间2的门道外有砖铺道,西端连接道路3,东端以令人惊讶的弧形中止于房门前,可能是安置梯子之处。 房间3底部为砖铺地面,其上有混杂大量石灰的黏土层,具防潮作用,推测为储藏室。房屋5以隔墙 与僧舍分割,而与广场和神殿接近,可能是储藏供奉用品和专职管理人员的居住之所(年代约9~10世纪)

  根据碳十四测定,第一期的年代定在公元780年~950年之间。根据孟加拉国相关史料,这个时期应为德瓦王朝(公元750~800年)至旃陀罗(Chandra)王朝(公元900~1050年)的前期。德瓦王朝的势力范围主要在三摩达吒疆域,国都位于德瓦帕瓦吒(Devaparvata)。德瓦王朝时期佛教兴盛,纳提什瓦应是德瓦王朝境内的一处重要的佛教寺院。

  第二期遗存是以十字形中心神殿为主体的金刚乘建筑。七世纪中叶,印度佛教先后兴起两大密宗派别,中印一带的真言乘和南印一带的金刚乘,前者代表经典是《大日经》,后者是《金刚顶经》。随着密教的传播,佛教的修行方式也发生了新的变化。大乘修行重在对于经文的智解,教徒反复念诵佛名、坐禅和赞咏是日常修持。密宗则是以怛特罗为基础的证解和瑜伽作为主要的修行方式,大乘义理只是作为支撑密教怛特罗的宇宙论、本体论的基础。新的宗教通过微观与宏观的融合,将大乘义理与怛特罗修持融为一体,佛教建筑也因此别开生面。《金刚顶经》借金刚阿阇黎之口明确说过,凡是未见过、入过曼陀罗的人,念诵真言咒语是不能成就的。曼陀罗(梵文Mandala)一词中,Manda是本体、本质、根本,la是包含,曼陀罗具“含藏宇宙本体”之意,也是摆脱任何干扰的、封闭的地盘,人们从曼陀罗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归属,感受到宇宙与人之间的对应性,它可能源自亚洲古老的宇宙模式。十字形中心神殿建筑的宗教本质,即是金刚乘中的曼陀罗,这是金刚乘对于世界结构的想像,具体化为寺院建筑的形式,使僧众领悟到曼陀罗所体现的意义,渐次证入大悲藏发生三摩地中。

  旃陀罗王朝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王朝,是孟加拉东部和南部一个长久繁荣的黄金时代,完全能够与孟加拉西部和北部的波罗王朝相抗衡。为了领土的扩张,王朝将都城从德瓦帕瓦吒迁至毗诃罗普尔。在莫卧尔王朝以前,现今蒙希甘杰所在的毗诃罗普尔地区,可能是恒河和贾木纳河的交汇之地。长期以来,这里经常出土佛教石雕、砖雕、陶器、木船、铜币、铭刻文字等珍贵文物,成为国内外许多博物馆的收藏品。从孟加拉国历史情况看,中世纪的都城往往是与佛教寺院联系在一起的,并不存在独立的世俗都城,毗诃罗普尔这个名字,一直被认为是孟加拉旃陀罗王朝、跋摩(Varman)王朝(公元1080~1150年)和犀那(Sena)王朝(公元1100~1223年)的都城所在,同时也是重要的佛教中心。在藏文典藉中,毗诃罗普尔也是一个神圣的名字。那措·崔臣杰瓦(1011-1064)在对阿底峡的颂词中,这样描写他出生地的这座城市:“东方萨霍尔( zahor) 殊胜地, 坐落一座大城镇,名叫毗扎玛普热,城中便是大王殿,宫殿辉煌宽又广,人称金色胜幢宫。”目前毗诃罗普尔古城包括拉库罗普尔(Raghurampur)和纳提什瓦两处遗址,两者相距约2公里,根据目前的考古勘探,在周围方圆约3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共发现有9处遗址。这个规模庞大、具有不同功能的大型佛教遗址,正好与文献中的都城相匹配。同时,作为阿底峡尊者的故乡,毗诃罗普尔佛教遗址也因此赋予了佛教文明传播和中孟友谊的伟大象征。

  据C14测定,结合孟加拉国相关史料,第二期的年代定在公元950~公元1223年。这座十字形中心神殿可能是在旃陀罗第四任君主索凯觉罗(Srichandra)(公元929~979年)时期兴建的,在此期间,佛教在东印度正经历着从大乘佛教到金刚乘的重大变革,这种完全敞开的、带五佛的十字形中心神殿,与印度传统的大乘寺院明显不同,是金刚乘佛教的全新创造,也可以称为“金刚乘建筑”。公元1204年,巴克蒂亚克洛杰(Bakhtiar Khalji)打败了犀那王朝,在高达(Gauda)建立了穆斯林政权,1223年,穆斯林侵入毗诃罗普尔地区,犀那(Sena)王朝从此结束。毗诃罗普尔佛教遗址,作为南亚次大陆最后一个佛教中心,大体也在此时走完了它的全部历程。

  纳提什瓦遗址保存了两个时期完整的建筑遗存,从那烂陀神殿风格的开放型佛塔式神殿1,到具有过渡时期特征的封闭型佛塔式神殿2,到最后成熟的十字形中心神殿,正是佛教寺院建筑变迁的珍贵物证,遗存的完整性和叠压关系的清晰性,提供了南亚次大陆佛教考古的新标尺。

  在孟加拉国现存佛教遗址中,巴哈布尔是一次性设计的晚期寺院,库米拉县的拉尔迈-迈纳马蒂的早期寺院叠压在晚期的遗存之下,人们已经无法看到。而纳提什瓦这处考古遗址,由于第二期寺庙的地基下覆盖了数米厚的沙土,有幸让我们发掘到两个时期的寺院遗迹,因此也弥足珍贵。徜徉残垣圣迹,互相叠压着的遗存呈现出不同时期的建筑格局和宗教传统,就在驻足俯仰之间,五百年宗教思想的风云变迁,提婆、世亲大乘宗师流光溢彩的般若思想,和东印度智者创造的生机勃勃的新宗教,已然尽收眼底。


金箔残片,残高2.9厘米,遗址第④层出土,造像作跏趺坐,脚心朝上,作说法印, 上身突出双乳,双耳长,尖顶帽冠,下为莲花座,造像的神格不明(年代约8~10世纪)


象头神(GANASH)擦擦,陶质,高9.5、宽5.8、厚1~2.6厘米,遗址第④层出土,年代约8~10世纪。 带有印度教神祇常见的帽冠,肥胖的肚子,长长的象鼻已残损,顶部有水果图案,左侧执武器(Mace)。 象头神是湿婆大神和帕尔瓦蒂女神的长子,佛教中被称为大圣欢喜天,藏密中称为象鼻财神或象头财神。 孟加拉国早期擦擦多为圆饼状,带着翻起的边缘,这类尖顶的擦擦可能仿自当时放置在神龛中的石雕造像, 过去少有发现,西藏流行的擦擦皆为尖顶,可能源出东印度


出土灯盏的口沿上,都留有烧灼的残痕(年代约8~12世纪)


2018年1月3日,中国驻孟加拉国临时代办陈伟、文化参赞孙延与湖南代表团一行考察纳提什瓦考古工地


2018年1月4日,“毗诃罗普尔遗址考古发掘和文物保护国际研讨会”在达卡美丽的贾汉吉纳格尔大学举行


2018年1月6日,在考古发现新闻发布会上,阿哥拉萨-毗诃罗普尔基金会主席努尔列林博士 感谢中国考古人为孟加拉国文化遗产事业所作的贡献


孟加拉国各大主流媒体竞相报道纳提什瓦的这次考古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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