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古代维吾尔族医学发达，在辨证、药物和施治三个方面都有建树。除了古代史书的记载外，敦煌、吐鲁番出土文书，尤其是吐鲁番出土的回鹘文写本，对古代回鹘医学也多有记载。从中可以看出，回鹘医学颇受印度医学与佛教，以及中原、波斯医学的影响，同时又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较为完整、独立的医药理论体系，故而受到历代中原王朝的青睐。

关键词：医学；回鹘；敦煌吐鲁番文书；印度；中原王朝

维吾尔族是我国西北地区历史悠久、文化昌盛的民族之一，有着水平较高的医学成就，这在11世纪成书的维吾尔族古典名著《福乐智慧》和《突厥语大辞典》中都有着突出而集中的反映，国内外学术界也已有了深入而全面的研究。但由于这二部名著都产生于哈喇汗王朝，具有浓重的伊斯兰文化色彩，故对佛教文化氛围下形成的回鹘医学成就反映不多。

19世纪末20世纪初以来，随着吐鲁番地区考古工作的展开，大批的回鹘文文献得以相继出土，引起了国际学术界的广泛重视。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努力，吐鲁番出土的回鹘文医学文献残卷相继得到研究和刊布，为我们认识与研究古代回鹘医学成就提供了第一手的宝贵资料。

今天所知的回鹘文医学残卷有十余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零篇断简，难以明了其内容，仅有编号为T I D120的写卷情况例外，内容较多，存21叶，每叶有回鹘文9～11行不等，共计201行，除最后一叶残损较多外，其余各叶都基本完好，内容为治疗各种疾病的药方。文献早由土耳其学者热合买提研究刊布，[1] 遗憾的是，该成果似乎并未引起我国学术界（不管是医学界或民族语文学界）的重视，直到1984年才由陈宗振先生摘译其部分内容予以公刊。[2] 以其译本为据，洪武娌进一步探讨了它的医史价值。[3] 但由于陈先生的译文有欠完整，且未附转写与校注，故不利于学界的进一步研究、参考。有鉴于此，笔者与邓浩在上述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合力对该文献做了进一步全面的整理研究，将其定名为《杂病医疗百方》（以下简称“Za”）。[4] 以此文献为基本依据，结合吐鲁番发现的其它回鹘文医学文献残卷，大致可以看出古代回鹘医学的基本概貌，庶几乎可将其内容归纳为辨证、药物和施治三个方面。

辨证方面，见于《杂病医疗百方》的有胸闷、气喘、受风、腹泻、便秘、高烧、腹痛、催产、堕胎、眼痛、狐臭、夜盲、尿闭、腰痛、疥疮、腹绞痛、牙痛、白癜风、眼睛失明、头屑、疯癫、耵聍、气促、流泪不止、死胎、狂犬咬伤、月经过多、疮疖、虫蛀牙、尿频、瘊子、性功能、恶疮、咯血、眼睛无光、月经迟至、疟疾、婴儿羸瘦、哺乳、难产、乳房胀痛、女性生殖器官疾病、口眼歪斜、鼻衄、尿血、脚痛、鼻息肉、感冒、声音沙哑、流泪不止、目烂、头痛、膀胱炎、癣、口疮、内伤、呼吸困难、喉内生痈及数种有待进一步识别的疾病，计达60多种病症。

《杂病医疗百方》提到的药物品种多种多样，其中与动物有关者居多，如熟筋、肉汤、公山羊肉、狗奶、猪胆、山羊胆、兔胆、肺、死黑山羊肝、鸽子粪便、奶牛角、绵羊角、酸奶、牛粪、石鸡胆、骆驼尿、鹿角、田鼠胆、猫脂、骆驼粪、雪鸡脑、麝香、鸡蛋、鸡胆、骆驼肉、公马筋、狼胆、狼骨、狼舌、奶酪、牛胆汁、牛油、燕子肉、牛粪、牛尿、狼粪、驴蹄、蛇皮、蜂蜜、狗毛、兔毛、海狸皮、刺猬皮、蛇头、羊奶、鲜肝、鱼胆、骆驼奶、牛奶、酸牛奶，等，计有50余种。

植物药物也不少，有狼毒、石榴籽、阿魏、小豆寇、肉桂、长胡椒、胡椒、马芹、柏香、黑芹、粗面、毛杏皮、大蒜皮、大蒜根、大茴香、胡麻油、藏红花、玉米面、榆树皮、大麦、胡桐泪（白杨树胶）、桑葚汁、黄芒果、红檀香、白檀香、橹木、黄香（疑即松香）、芝麻油、黄杏仁、牵牛子（二丑）、白香、黑香、菠萝、芝麻、葫芦花、面粉、大麻纤维、嫩芝麻粒、葱、葱须、蒜须、葡萄、青黛、铁树籽、金樱子、桑白皮、葡萄藤，等，计40余种。

矿物药物不多，有硇砂、粗盐、岩盐、红盐、水银、泥土、燕窝土、珍珠、白铅粉等9种，

加工类药物有葡萄酒、葡萄醋、麦酒、糖、醋，计5种；

此外的药物还有人胆、人肉、人尿、人乳等，当然不应忽视熬药所需的水。

除《杂病医疗百方》外，在吐鲁番出土的回鹘文医书残片中还可见到不少其它药物，如苋蒿（ardun）[5]、戴胜骨[6] 之类即是。

施治方面，《杂病医疗百方》开列的药方共有84个，既有内科、外科，也有妇科、伤科、五官科及儿科，还有牙科、五官科、神经科、皮肤科，等。兹略举数例以资取证。

1. 内科：

qayu kiši yan äγrïγ ärsär kögürčkän mayaq-ïn qar-a min birlä čoquradïp üčkičä yaqz-un, ädgü bolur. （Za 39～41）

谁若腰胁疼痛，可将鸽子粪与粗面粉一起煮，连敷三个晚上，可愈。

tolγaq bolup sönmäsär usqun-nung qasïq-ïn yïldïz-ï birlä yorγurd-qatoqup ičürz-ün, sönär. （Za 44～45）

腹绞痛不愈，将大蒜的皮、根和到酸奶中一起喝，即愈。

2. 外科：

tälinmäz qart-qa ingäk-ning qoin yig mingiz-in soqup yaqsun, bat tänilip ädgü bolur. （Za 42～43）

治不破头的疮：把乳牛和绵半的生角碾碎敷上，很快就会破头痊愈。

3. 皮肤科：

qayu kiši-ning adi ala bolsarbadïyan-nï yarïp yarïp sürdüštürüpsuv-ïn alïp ala adin-kä sürdz-ün, ala-sï kidär. （Za 48～50）

谁若患白癜风，可将大茴香反复碾磨研细，和入水中，抹到有斑处，斑可祛除。

täv-ä südükin alïp qa baš-qa sürdsärbaš-taqï käbäk-i kidär. （Za 54～55）

取骆驼尿抹到头上，可去头屑。

qasïq äγrïγ äm qarlïγač uy-a sïndaqïtopraq-nï süt birlä qatïp ičgü ol. （Za 95～96）

治皮肤病之方：将燕子窝土与牛奶调匀喝。

4. 妇科：

qayukiši-ning qarïn-ta knč ölsär 一stïr ït süt-in ičürsär, tüšär. （Za 61～62）

谁的腹中有死胎，让她喝一两狗奶，可产出。

5. 伤科：

qal ït tartmïš kiši-kä ular-nïng miyi-sin yisär ädgü bolur[·]三kün-kädägi ač qarïn-qa birär čan qum-a yaγ-ïničürsär ädgü. （Za 63～64）

谁若被疯狗咬伤，吃雪鸡的脑髓，可愈。每天空腹喝一盏胡麻油，连服三天，可愈。

6. 五官科：

käkälik ödin šäkär birlä tüz ülüšqïlïp köz-kä sürdsär körmäsär ymäkörür, ädgü bolur[·] yana käkälik-nüng ödinalïp qurïdïp bor-qa bäkili-kä qadïp ičsär ančm-a bor bäkini ičsär asürmäzbolur ädgü. （Za 50～53）

用石鸡胆和等量的糖敷到眼睛上，失明的话可复明痊愈。又：取石鸡胆晾干泡入葡萄酒和麦酒中喝，略微喝些，只要不醉，即可见好。

qulaq šaqšï bolsar qaraγu sïčqan-nïng ödintamïssar ačïlur·yana äm ölüg miškič-ning yaqrïsï-sïn ärgüsüp sürdsäračïlur[·]yana kiši odin alïp böri-ligköz-kä sürdsär ačïlur[·]täv-ä-ningövkä-sin qudïrïp. （Za 56～60）

耳中若有耳屎堵塞，将田鼠的胆汁滴入，可开塞通窍。又一方：将死母猪的脂肪化开涂上，可愈。又：取人胆涂于狼眼（疑指耳孔），即愈。

7. 儿科：

knč oγlan qoraγ-luγ bolsar aškäk töz-in baš-ïnda urz-un qoranmaz bolur. （Za 103～104）

婴儿羸瘦时，把驴蹄敷到[婴儿]头上，即可停止羸瘦。

8. 牙科：

tiš aγrïγ-qa üč yašar qar-a ud-nung mayaq-ïn išič-tä čoquradïp yaqz-un, aγrïγ-ï kidär. （Za 46～47）

治牙痛：把三岁黑牛的粪放入锅里煮好后敷上，疼痛可祛。

9. 神经科：

kim qal bolsar bo（l）ssoγun müngüz-in yumšaq ögüp suv-qa toqïp ičsär, kidär. （Za 55～56）

谁若疯癫，将鹿角碾碎，掺入水中服下，可愈。

其治服方法也很多，其中最常见的内服法和外敷法，此外尚有塞入法、吹入法、吸入法、滴入法、含漱法、薰法，等。

1．内服法：

tam mün birlä soγïdïp ičürsäryüräk sïqïlmaq tïn bosmaq-ïγ ötürük turuq usun isig-kä öngätür. （Za 1～2）

胸闷、气喘、腹泻、便秘、持续高烧，用肉汤凉服可愈治。

tolγaq bolup sönmäsär usqun-nung qasïq-ïn yïldïz-ï birlä yorγurd-qatoqup ičürz-ün, sönär. （Za 44～45）

腹绞痛不愈，将大蒜的皮、根掺和到酸奶中一起喝，即愈。

qasïq aγrïγ äm qarlïγač uy-a sïndaq-nïtopraq-nï süt birlä qatïp ichgü ol. （Za 95～96）

治皮肤病之方：将燕窝土与牛奶调匀喝。

2．外敷法：

köz aγrïγ äm kiši ödi tonguz ödi äčkü öditavïšqan ödi bu tördägü-tä qayu-sï bolsar, qara qar-a qač ïγačqasïq-ïn qasïq-ïn ot-qa küyürüp kkül-in alïp suv-qa yoγurup köz-kä yaqγu ol,bat ädgü bolur. （Za 24～28）

治眼痛之方：取人胆、猪胆、山羊胆、兔胆等四种胆中的任何一种，将其与榆树皮放入火中烧，取其灰，和入水中，后敷眼，很快可愈。

kim-ning qoldïq-ï yïdïγ bolsar,övkä-ni sökülüp üč kün yaqsun; yïdïγ-ïkidär · biš on yïl qart bolup büdmäsär kiši ädin yaqγu ol, bat büdär; taqï büdmäsärqar-a min [yar] tuz-ï birlä yoγurup yaqz-un, büdär. （Za 28～32）

谁腋下若有狐臭，将肺研碎，敷三天，狐臭可除。五年十年不愈合的疮，若将人肉敷上，很快可愈。若仍不愈合，将粗面和岩盐掺和在一起敷上，即可愈合。

qa[yu] kiši kičä ädgü körmäsär qar-a äčkü-nüng ögsüz baγïr-ïn-qa ičingäpitpidi-ni sačïp ot-qa kömüp köbikin alïp köz-kä sürdgül, kičä ädgü körür. （Za 33～36）

谁若患有夜盲症，在死黑山羊肝上撒上长胡椒，埋入土中，取其末子擦眼，夜盲可除。

3．塞入法：

qayu tiši-ning qaγuq-ï tudunsartülüg ärük nüng qasïq-ïn alïp qašanïγ yol-ïnga urγu ol, bat qašanur. （Za 37～39）

谁若膀胱不通，可取毛杏的皮塞入尿道，很快即可畅通。

yana äm künčit yaγ-ï ubu birlä qadïp burun-nï arïγ yup burun-qa soqsar arduq ädgü bolur. （Za 132～133）

又一方：将芝麻油和白铅粉掺拌，洗净鼻子，塞入鼻中，尤效。

4．吹入法：

qan tomurmaq-qa äm kirpi täriz-in küyürüp kül-inburun-qa yürsär tïdïlur[·]yana äm yïlan munčuq-nï küyürüp yumšaq soqup lalap burun-qa yürsar tïdïlur. （Za 129～131）

治鼻衄方：将刺猬皮烧焦，吹其灰入鼻中，可止血。又一方：烧蛇头、珍珠，再将其碾碎捣烂吹入鼻中，可止血。

yana boγmaq bols[ar] yumšaq soqup boγuz-ïnga yürs[är] qamïš birlä, ädgübol[ur]. （Za 184～185）

又，如呼吸困难，可将[树胶]捣烂研细，用芦苇吹入[患者]喉中，即可治愈。

boγuz ičindaqart bolup yarïlmasar äm tïngšu-ni küyürüp kkül qïlïp boγuz ičingä yürsär yarïlur aγïz-tïn yürgü ol. （Za 187～189）

如果喉内生痈，未破头，可将铁树籽烧成灰，吹入喉中，即可破头。必须用口直接吹入。

5．吸入法：

tumaγu bolup kidmäsär soγun saqal-ï sadun saqal-ï birlä soqup saγ yaγ-qayoγurup is-läsär alqu tumaγu-qa yarašur. （Za 21～23）

感冒不愈，将葱须和蒜须一起舂碎并与奶油拌在一起，闻其气味，可治愈各种感冒。

6．滴入法：

qan tomurmaq-qa äm yaš tan-a-nï soqup suv-ïn alïp üč qada burun-qatamïsγu. （Za 126～127）

治鼻衄方：将嫩芝麻粒捣碎，取其汁，滴入鼻中三次。

7．含漱法：

tiš-ni qurd yisär bor särkä-sinaγïz-ta tudup birgär-tä tökgü ol ädgübolur. （Za 70～71）

牙被虫蛀，把葡萄醋含在嘴里漱后吐出。

tiš aγrïγ-qa äm qar-a mïrč bir sirkä birlä qayïnturup sovuq qïlïp aγïz-tatudsar tiš aγrïγ kidär[·]yana äm bïšïγ singir-ni suv birlä qayïnturup aγïz-tatudsar sönär. （Za 134～137）

治牙痛方：取黑胡椒一钱，与葡萄醋同煮，冷却后含在口中，牙痛可祛。又一方：将熟筋在水中煮熬后，含于口内，可愈。

8．薰法：

tiši kiši tüšüräyin tisär ït süt-in ičgül, bat tüsär ävis-i tüšmäsärqïsïr-in uruγ-ïn aγ-ï arasï arasïnda tüdüsgü ol, bat tüsar. （Za 21～23）

妇女若想堕胎，喝狗奶即可很快产出。若胎盘不下，将狼毒之籽放入两腿间薰，即可下来。

至于该文献的具体时代，因于史无征而不甚明了。学界多称之为9世纪的遗物，但未提供任何证据。愚以为，称之为高昌回鹘王国时代之遗物当更合适一些。从文献书写规则看，第17、27、83、117、123、136、186等行中出现有suv（水）及其变体suvï、suvïn、suvqa或suvta。suv在古代突厥卢尼文献中一般是以sub形式出现的。在中古回鹘语时期（9～13世纪），sub的尾音-b发生音变而写作-v，15世纪以降又变成-j或发生脱落。由此来看，该文献中出现的suv一词似表明它写成的时代当在9～13世纪间。从文献所开列的药方看，不少与中医基本一致，[7] 而且其用词也有不少采自汉语，如čan<盏（Za 64）、lan<烂（Za 138）、min<面（Za 67）、quma<胡麻（Za64）、qua<花（Za105）、qulum<葫芦（Za120）、sun<寸（Za146）、buda<葡萄（Za146）等，甚至直接用汉文书写的数字“一”（Za 62）和“三”（Za 64），但几乎看不到阿拉伯及波斯医学的影子，也未见任何蒙古文化影响的痕迹。就这一点论之，我们似乎亦可将文献的时代定在1209年高昌回鹘亦都护归附蒙古帝国之前。若此说不误，则可进一步将文献的时代推定在9～12世纪间，说明回鹘医学在那个时代即已达到了相当的水平。

与之类似的药方又见于吐鲁番出土的其他回鹘文医学文献，如T III M 66：

　　rasayan čurnï: pidpidi biš baqïr,murč tört baqïr, kürbi üč baqïr, qadïz iki baqïr, suksumur bir baqïr, bišïγsingir üč baqïr, bïdbul tört baqïr, qurnubir baqïr, ardun bir baqïr, yangï tanaüč baqïr. bu ot-lar-nï yumšaq soqup, mïr bilän yoγurup, ït bur[nï]-čayumγaq-lap, on（?）…qïïninč bolur. qïšamuq önüp, qarïnï ödmäsär,ingäk yaγïn särid[ip] ang-a birgü ol,ötär. [8]

　　长年药散：长胡椒五钱、胡椒四钱、kürbi三钱、肉桂二钱、小豆蔻一钱、熟筋三钱、长胡椒枝四钱、qurnu一钱、苋蒿一钱、鲜芝麻三钱。将这些草药捣碎研细，和蜂蜜掺和在一起，做成状如狗鼻子的药丸……疼痛就会止住。若出麻疹或患便秘，炼好牛油用之，即愈。

值得注意的是，该文献虽短，但使用的梵语借词却相当多，药方首题rasayan čurnï，应来自梵文rasāyanac[rna，意为“长年药散”。其中，Rasāyana是生命吠陀的八个分之之一。在《耆婆书》中也有以rasāyana直接命名的药方。[9] pidpidi借自梵语的pippali，意为“长胡椒”，古代汉语多写作“筚拔”；suksumur借自梵语的s[ksmqilq/s[ksmaelq，意为“小豆蔻”。从这些借词及特殊的药方名称“长年药散（rasayan čurnï）”诸因素看，该文献当译自梵语，至少应受到印度医药学的深刻影响。

这里再看吐鲁番出土的另一医学文献残片（编号为T III M 295）：

　　ačkü südi birlä yunsar, yüzčimsiz bolur. ït tišin känč oγlan asïnsar, yüräklig bolur. ït tišin küidürüp, nägü-gätürtsär, tü önmäz bolur. qavqïn qïlïp, ala kiši-gä sürtsär, ala-sï kidär. öpüp quš-nung süngükin yïpar birläqošup, yüüz-gä barča sürtsär, tiši. [10]

　　用山羊奶洗浴，可祛除脸上皱纹。年轻人[给自己]安上狗牙，会变得勇敢无畏。将狗牙焚烧成末，涂于身体任何部位，[那里]就不会长毛。与麸皮掺合，将之涂到长斑点处，斑点即祛。把戴胜骨和麝香拌和在一起，全部都涂到脸上，妇女……

此外，考古人员在吐鲁番小桃沟石窟还发现有汉文、回鹘文合璧的药方，从一个侧面体现了中原汉族医学对回鹘的影响。惜本文献迄今未见发表，我们不能做出进一步的探讨。

回鹘医学理论在这一时期也有了一定的发展。依其理论，人的生、老、病、死都和自然界的四大物质（火、气、水、土，简称“四大”）和人体自身产生的四要素（血液质、黏液质、胆液质、黑胆质）的盛衰有着密切的关系。以此为基本理论来解释人体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创立了整套诊断和治疗疾病的方法。诊断疾病重视查脉、望诊和问诊。内科疾病以内服药为主，多用糖浆剂和膏剂，并重熏药、坐药、放血、热敷、拔火罐、饮食疗法等十多种疗法。

古代回鹘人认为宇宙间的万事万物都是由“四大”，即火、气、水、土四种物质的运动、变化生成的，事物之间存在着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的关系，从而维持着动态的平衡，并产生周期性变化，具有朴素唯物主义和朴素辩证法的合理内核。这一思想是从西域传统医学理论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

大致在隋唐时期，我国古医籍就已提及西域医学的“四大”理论。如唐人王涛著《外台秘要》卷21即曾就西国胡僧授于陇上道人的疗眼方记载说：

　　夫眼者，六神之主也；身者，四大所成也。地、火、水、风阴阳气候，以成人身八尺之体，骨肉肌肤愧然处，是地大也；血泪清津之处，是水土也；生气温暖，是火土也；举动行来，曲伸俯仰，喘息视瞑，是风土也，四种假合。

同样的记载，又见于610年巢元方的《诸病源候论》和625年孙思邈的《千金翼方》中。

11世纪成书的维吾尔族文学名著《福乐智慧》对“四大”又有这样的描述：

　　 三者属春天，三者属夏时，三者属秋天，三者为冬天所有。三者为火，三者为水，三者为气，三者为土，由此构成了宇宙。它们之间，互相敌对，互为制约，上天以敌制敌，从而了结了怨仇。[11]

以此“四大”与汉族的五行（木、土、火、金、水）说相较，二者虽有联系，但差异却是显而易见的。然将之与佛教的“四大”（Mahābhūta）说相比，我们就可发现它们的内容竟几无二致。这里且看义净译《金光明最胜王经》的相关内容：

　　三月是春时，三月名为夏，三月名秋分，三月谓冬时，此据一年中，三三而别说。[12]

　　譬如机关由业转，地水火风共成身，随彼因缘招异果，同在一处相违害，如四毒蛇居一箧，此四大蛇性各异。[13]

回鹘“四大”中的气相当于佛教“四大”的风，而土则又与地对应，水、火，二者完全一致；它们在《福乐智慧》中被称为“四敌”，《金光明最胜王经》则喻之为“四蛇”，其义一也。古代回鹘人认为，由于“四大”同“居一箧”，“互相敌对，互为制约”，由此而形成了世间万象。

基于上述认识，古回鹘人把人也视为宇宙万物之一种，认为人体也是由“四大”组成的。“四大”在人体内则表现为冷、热、干、湿四种状态，如果关系失调，就会诱发疾病。这在吐鲁番出土的回鹘文佛教文献《佛说北斗七星延命经》回向文中即有着非常明确的表述：

　　mn sïlïγ tigin[…]-ig aγrïγöz-ä bastïqmaq tïltaγ-ï[…] bu yitikän sudur-nung yig-in daruq äšitip. [14]

　　我色利的斤……由于地、水、火、风失调而生病……我想从不同〔地方〕听到此《七星经》的妙音，以摆脱病魔。

由上可见，回鹘医学不仅历史悠久，而且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较为完整、独立的医药理论体系，为后来维吾尔族医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印度著名医学家日藏（Ravigupta）所著《医理精华（Siddhasāra）》在13世纪以前便被译为回鹘文。20世纪初在吐鲁番交河故城曾出土有回鹘文《医理精华》残片11件（编号分别为TII Y 17、T II Y 18、T IIY 27、T II 2、T IIY 46、T II Y 59、T IIY 66、T II D 296等）。[15] 此外，吐鲁番胜金口遗址也有用婆罗迷文回鹘语书写的《医理精华》残片出土，一叶，编号为T II S 49（Mainz208）。[16] 这些发现体现了印度医学对回鹘医学的影响。

从敦煌出土汉文文献S. 1366《归义军宴设司面、破油历》看，波斯医学与回鹘之间也存在着某种联系。文献记载说：太平兴国六年（981），有来自甘州回鹘的使者在沙州巡礼莫高窟，同时又有“甘州来波斯僧……纳药”于敦煌归义军官府。[17] 这一记载说明，在甘州回鹘境内有精通医学的波斯僧侣存在，并曾赴敦煌献药医病。以理度之，他们献的这些药应来自波斯，至少采用的当为波斯配药法。

除了回鹘文、汉文写本的记载外，汉文史书对回鹘的医学也有不少反映。在基础理论方面，元代著名翻译家、诗人安藏曾将中医基础理论经典《难经》、《本草》翻译成回鹘文。[18] 此举必将推动回鹘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

在药物学方面，洪皓《松漠纪闻》对其医药作了如下记载：

　　[回鹘]药有腽肭脐、硇砂，香有乳香、安息香、笃耨。[19]

更值得特别注意的是，元代杰出的回鹘农学家鲁明善曾撰成著名的《农桑衣食撮要》一书，该书仿《四民月令》体例，以月令为纲，按月列举应作的农事，其中以相当的篇幅详细记载了栽培中草药材和灭虫防病的知识。

宋元时代，时代医学享有很高的声誉，据载，辽统和十九年（1001）正月“甲申，回鹘进梵僧、名医”。[20] 说明回鹘医生在11世纪初即已开始在辽朝宫廷进行医疗活动。

元代药物管理人才有答里麻，史载：“答里麻，高昌人……弱冠入宿卫。大德十一年授御药院达鲁花赤，迁回回药物院。”[21] 另外，江浙行省平章政事铁哥术之子义坚亚礼也颇懂医术，当河南发生瘟疫时，他当即采取有效措施以救军民人于瘟疫之中。史载：

　　义坚亚礼……尝使河南，适汴、郑大疫，义坚亚礼命所在村郭构室庐，备医药，以畜病者，由是军民全活者众。[22]

元代回鹘中曾涌现出许多优秀的医药科学家，如元代著名军医月举连赤海牙，曾在合州（今四川省合川）钓鱼山“奉命修曲药以疗师疫”，即采用回鹘医方配药以治疗当时军中流行的传染病。[23] 元代著名的维吾尔族散曲家贯云石在隐居钱塘后，也以为民行医为事。[24] 元末著名维吾尔族书法家盛熙明亦是精通医道的。元人刘仁本曾在一首赠予盛熙明的诗中写到：

勾漏丹砂照眼明，黄金浮世若臣轻；桑田几见鱼龙舞，蓬岛从教鸟兔惊；帝子斋居朝绛节，仙家酒熟酿黄精。[25]

不难看出，盛熙明不仅善书法，而且会自行配制药剂。这里应注意诗中提到的药名“黄精”，因为它与元初的一位精通医术的古代回鹘人拉班·扫马有关。在今北京房山十字寺一带流行着这么一个传说：元初，著名畏兀儿景教高僧拉班·扫马在西行西亚、欧洲之前，曾在十字寺静修。一日见一女形影相吊，只身生活于荒山野林之中，却并无饥馁之患，深以为奇，便寻机盘问之。始知该女原来依靠山中土产的一种被称作“黄精”的野草过活。扫马经过亲口尝试，发现此草具有养身补气、润肺生津等多种效用，遂采集之以治病救人。久而久之，广为人知，药名“黄精”便传遍四方。[26]

自晚唐五代直到宋元，回鹘与中原的医药交流相当频繁，当地土产的医药在中原地区享有盛誉，需求量甚大。以乳香为例，单北宋熙宁十年（1077）于阗进奉使罗阿斯难撒温一次运来的就达3万1千多斤。[27] 其数量之多，规模之巨，堪称西域与宋王朝药物贸易之最。从五代至宋，回鹘医药不断输入内地，兹据《册府元龟·外臣部·朝贡五》、《宋会要辑稿·番夷七》、《宋史·回鹘传》、《宋史·高昌传》、《宋史·于阗传》的有关记载依年代先后将输入中原的药品名称简列如下：

后唐同光二年（924）四月，硇砂、星矾、羚羊角；

应顺元年（934）正月，硇砂、羚羊角；

后晋天福三年（938）三月，硇砂、腽肭脐、羚羊角；

开运二年（945）二月，硇砂、腽肭脐、羚羊角；

后汉乾祐元年（948）五月，硇砂、羚羊角；

后周广顺元年（951）二月，大琥珀、梧桐泪、香药；

北宋乾德二年（964）四月，硇砂；

乾德二年（964）十二月，硇砂；

大中祥符三年（1010）闰二月，乳香、硇砂；

大中祥符九年（1016）十二月，香药；

天圣三年（1025）三月，乳香、硇砂；

天圣三年（1025）四月，乳香；

天圣三年（1025）十二月，乳香、硇砂；

天圣五年（1027）八月，乳香、硇砂；

天圣六年（1028）二月，乳香；

熙宁四年（1071）二月，乳香、木香、硇砂、琥珀；

熙宁五年（1072）二月，乳香、木香、腽肭脐；

熙宁七年（1074）二月，乳香、安息香、硇砂；

熙宁十年（1077）四月，乳香、木香、安息香、鸡舌香、胡黄连。

此外，回鹘的药品还被运往东北的辽朝。据载，回鹘与辽朝保持着相当密切的经济文化联系，回鹘进贡辽朝的物品中就不乏医药之类，常见的有琥珀、硇砂、乳香等。[28]

硇砂，是一种氯化氨矿物，盛产于北庭山中，981年王延德出使高昌时，即载“北庭北山中出硇砂”。[29] 产硇砂的矿床下面，常有一个洞，里面堆积着青泥状质体，一旦被开采出洞，与空气接触，发生氧化后，即变成硇砂。宋代苏颂《图经本草》称：“西戎来者，颗块光明，大者如拳，重三五两，小者如指面，入药最良。”

羚羊角，当指分布于天山以北地区高鼻羚羊（又称赛加羚，saiga tatarica）中雄羚羊的角。它具有清热解毒的特效。[30]《名医别录》称，羚羊角能“温毒热甚，惊梦狂越”，是名贵的中药。

腽肭脐，唐人刘禹锡说它是一种海狗的肾脏，其脐可作药用。同时代人陈藏器也说腽肭脐在西域有出产，突厥人称之为“阿兹勃他你”。[31] 据《本草纲目》记载，该药有治疗“梦与鬼交”及各种阳痿症之功效。但回鹘地区远离海洋，不可能有海狗出产，故有人推测其很可能是以“腽肭脐”名义贡献的“麝猫香”和“海狸香”的香料。[32] 据说，麝猫香和海狸香在唐宋时代尚未被区分开来，统称“香狸”。段成式记载说：“香狸，取其水道连囊，以酒烧干之，其气如真麝。”[33] 产“海狸香”的河狸至今仍出没于阿尔泰山的乌伦古河水域。[34] 在古代，其生存的范围当更加广泛，“海狸香”的出产也当数量较大，否则，高昌回鹘恐难将其作为一种资源大量开发。

梧桐泪，又称胡桐律（Paulownia imperialis），是梧桐的树脂，可供内外药用，在古鄯善国（今新疆若羌县）广有分布。古代医生取之以治疗风肿牙齿痛。[35]

乳香，又名陆熏香，是由松树脂结成的块状白胶，可作药用，在于阗一带多有出产。在北宋时运往内地的很多，有的年份能达数万斤。鸡舌香，按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鸡舌香实际上就是丁香，它和木香在西域早有出产。至于安西香，则出产于波斯。胡黄连也是波斯生产的一种中药，早在唐代即已从波斯传入中国。

回鹘医药被大量运往中原地区，体现了它们受欢迎的程度，同时也反映了回鹘医学水平的发展。

注释：

　　[2] 陈宗振《回鹘文医书摘译》，《中华医史杂志》1984年第14卷第4期，第233～235页。

　　[3] 洪武娌《〈古回鹘医杂病治疗手册〉的医史价值》，《中华医史杂志》1984年第14卷第4期，第236～238页。

　　[4] 邓浩、杨富学《吐鲁番本回鹘文〈杂病医疗百方〉译释》，《段文杰敦煌研究五十年纪念文集》，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1996年，第356～372页。修订本见杨富学《回鹘文献与回鹘文化》，民族出版社，2003年，第524～552页。

　　[5] T III M 66，见G. R. Rachmati, TürkischeTurfan-texte.Ⅶ, Berlin, 1936, p. 33.

　　[6] T III M 295，见G. R. Rachmati, TürkischeTurfan-texte.Ⅶ, Berlin, 1936, p. 34.

　　[7] 关于该文献与中医之间的关系，新疆社会科学院维吾尔医学研究专家夏雷鸣先生正在着手进行研究，我们期望着有关研究成果的早日问世。

　　[8] G. R. Rachmati, Türkische Turfan-texte.Ⅶ, Berlin, 1936, pp. 33-34.

　　[9]参见陈明：《殊方异药——出土文书与西域医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40页。

　　[10] G. R. Rachmati, Türkische Turfan-texte.Ⅶ, Berlin, 1936, p. 34. 戴胜（Upupa epops epops），俗称“呼呼啞薄ⅰ吧胶蜕小保?俏夜???鞯鼐?猩??囊恢帜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