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阅读

观日月|最后的建言:揭秘敦煌阿富汗珍宝展背后的人文历史(6)一生诠释

摘要:   敦煌的阿富汗展览结束了,但是敦煌和阿富汗一些人文故事还没有结束,敦煌为阿富汗还做了哪些准备和等待?邵学成博士会为你继续讲述文物展览背后的故事。 玄奘的从中国出发到达印度的求法旅程谁曾经完整走过? 答案可能有很多个、从古至今重走玄奘道路的人可能有很多位,因为玄奘的精神和遗产一直鼓舞着后人去开拓学习,尤其是再受佛教文化浸染的东亚,玄奘已经成为一个代表性人物。但近些年由于阿富汗不稳定局


  敦煌的阿富汗展览结束了,但是敦煌和阿富汗一些人文故事还没有结束,敦煌为阿富汗还做了哪些准备和等待?邵学成博士会为你继续讲述文物展览背后的故事。

玄奘的从中国出发到达印度的求法旅程谁曾经完整走过?

答案可能有很多个、从古至今重走玄奘道路的人可能有很多位,因为玄奘的精神和遗产一直鼓舞着后人去开拓学习,尤其是再受佛教文化浸染的东亚,玄奘已经成为一个代表性人物。但近些年由于阿富汗不稳定局势的问题,让中亚到巴米扬这一段旅程成为很多巡礼者和背包客的遗憾,能够深入旅行考察这些地区的人少之又少。

(1)前田耕作教授的无悔青春

   现居住在东京的前田耕作教授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调查阿富汗和巴米扬石窟。

   1933年出生的他,现在已经84岁,年轻时曾走过玄奘之路全程,这位“不老翁”现在仍奔跑在阿富汗各种文物保护事业的前沿,努力为渐渐消逝的阿富汗古代文化复兴努力着。

   前几天,前田老师时隔32年再次来敦煌参加从“巴米扬到敦煌”的讲习班,又在人生中留下了自己的新故事。

(上)前田教授与王旭东教授一起为学员颁发结业证书

(下)“我把青春献给了巴米扬,要在敦煌寻找新的方向。”

前田老师的第一次阿富汗调查是跟随1964年名古屋登山队去的,因为那个时代登山队是最好的向导和经验保证,但是前田老师由于高原反应和劳累过度、生病住在巴米扬,身体虚弱不能随队去继续完成其他的山地探险,呆在巴米扬山谷休养。

前田老师得到当地人情报,巴米扬山谷还有未被早期法国人调查发现的石窟,于是每天竭尽全力去巡查,终于在山谷中再次发现新的石窟,“因祸得福”的他,让国际学界看到新的研究可能,轰动了世界。

(上)前田教授在石窟与民众交流(下)发现的N窟壁画

1964725日前田耕作在实地考察中新发现带有壁画的N窟,这是巴米扬在二战后新发现的一个石窟,这一发现表示巴米扬山谷中还存在些未被发现的石窟,很多研究还有可能继续进展下去。

  

前田老师当时为研究法国人石窟考察成果,曾自学法语,研读所有的法国独占阿富汗考古期间(1922—1952)的报告,寻找突破点。最后就在法国人的大意疏略之处,找出研究弱点,奋力开拓进击。

后来随着调查经验的积累和研究的深入,日本学人几乎针对法国的阿富汗宗教美术研究都有不同见解的回应,学术上的挑战赢得很多人的尊重。

(前田耕作教授发现的N窟局部壁画)

   但在那个时代,最初的日本学人面对最初的“带路老师”法国学人们,还是充满敬畏,针对法国人的研究不敢言语,因为毕竟法国人耕耘30年之久。年轻时的前田老师虽然最初有朦胧的感觉,但几乎所有的“出格”想法和要“挑战”的事情都是他自己一个人撑,世俗压力都是一个人扛。

   当日本考察队对阿富汗考古遗址进行彻底排查、前田老师在经历新发现的石窟事情之后,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这一个石窟发现的标志性事件鼓舞了日本学术界对于巴米扬研究的热情,也提高日本人研究的信心和情感热度。

   前田老师也知道海外调查条件的各种不具备所带来的困难,在他那个年代,尽管日本经济腾飞,但是政府社会支助考察阿富汗的钱和资金仍然很少,社会和民众也对海外一片陌生。

   前田老师呼吁研究学人齐心协力,不分年龄、摒弃门户之见、共同将海外考古美术研究烘托起来,将研究领域拓宽,积极宣传各种形式的考察旅行教育,才有了后来延续至今的研究自信。

   1969年前田耕作教授带领名古屋大学第二次调查巴米扬石窟,为了解明巴米扬石窟建筑与壁画的关系,邀请当时建筑学的小寺武久副教授和擅长佛教美术的研究生2年级的宫治昭一起参与调查,完成了第一本日本关于巴米扬佛教美术的考察报告编撰。

1974年、1977年前田教授再次率领成城大学、和光大学调查队两次调查巴米扬石窟,这些活动影响一大批佛教美术研究者,让阿富汗考古美术在日本兴盛起来。之后面对战乱中的阿富汗,前田教授于1980年在东京设立阿富汗文化研究所,在日本组织学人联合会,筹备资金保护流失文物,一直密切关注研究阿富汗的状况。

2001年巴米扬大佛被炸毁,在塔利班刚被赶走、地区局势稍微安定后,前田教授和宫治昭教授又火速飞到巴米扬山谷,爬上那些摇摇欲坠的石窟,在一片狼藉中寻找新的研究点。对战后的巴米扬石窟进行评估调查,在现场向全世界学人报告巴米扬石窟的现状,也告诉世人,日本学人对这一领域的研究恒心。

尽管战后的实地调查有重重危险和困难,因为他自身曾经的经历告诉他,福祸相联,好与坏都是事情的两面,在危险的另一面就是机遇,就取决你看问题和对待事情的态度。

(前田教授利用自制木梯检查崩落石窟现状)

之后,他们在日本又号召发起新的研究活动,宣告巴米扬研究的战后“再生”,让科技考古和实验考古学应用到巴米扬的新研究中,因为巴米扬的文物已经被破坏,那就大胆的开辟新思维,从更微观的角度观察、“管窥”、“解剖”巴米扬,让石窟寺研究获得新的视角。

日本年轻人受到感召,纷纷提起新的研究兴趣,前赴后继,出现了第二次研究浪潮,并且也出现了很好的态势,保障了研究的后继有人。

(2)神秘的1964年考察队和僧侣

前些年,我一直全力研究1964年度名古屋大学调查队第一次调查阿富汗和巴米扬石窟研究史的经纬,为何前田老师会在第一次调查就有重大发现,想从前后关系上寻根溯源。

因为这支考查队的调查时间前后跨越5个月,内容和结果始终像一个谜一样。这支考察队没出考察报告、只有几篇零星的论文和回忆录;

这支考察队的人员构成是斑斓多彩的,最初组成也是以5人的登山队为中心,再组织佛教艺术班、音乐班、僧侣一起考察。考察团的兴趣点也不统一,目标计划也不一样,登山队制定的计划没有完成,考察瓦罕走廊的计划因为政治原因也没有实现。

(1964年考察队员的部分回忆录和文章)

现在时隔50多年,名古屋第一次考察队中健在人世的止残留前田耕作等三人。

当时考察队从巴米扬出发,依靠人力和畜力穿越兴都库什大雪山,想重走玄奘之路,逆行到达巴克特里亚。考察队雇佣了马匹和骡子,雇当地人6人作为小工一起参加考察路程,每天早晨开始出发,下午天黑之前到达目的地,因为之前有阿富汗向导的沿途联络,所以基本都很安全。

在路上的食宿是个重点要考虑的问题,睡觉住户外帐篷,吃饭也是从沿途当地百姓中购买补充。据当时记载描述,所有人都因每日骑马在山地颠簸,都磨破了屁股和大腿内侧的皮肤,苦不堪言。(1964年名古屋大学队依照法国学者富歇路线重走玄奘路)

这种有些近乎残酷的自虐行为,也是当代人迄今为止最后一次的模拟玄奘的求法路线和行路方式,根据文献的记载重新推断计算这些玄奘记载的历史地理道路,开启了那个时代日本人研究巴米扬的独特方式。

近些年,我们开始逐步对中亚感兴趣,可惜的是现在这些区域基本不可以进入了,因为治安混乱,很多山地地区可能残留战争时期埋入的地雷,但这些这些前人的精神和经验是很多需要借鉴的。

(3)来自敦煌的奋发向上的声音

1978年前田耕作曾跟随日本考古学者代表团第一次访问中国新疆、西安等丝绸之路考古遗迹,这一活动进行时中日两国签订和平友好条约,前田耕作老师长期中日文化交流协会常任理事。1982年前田耕作先生再次访问中国,这一次终于到达敦煌石窟。

之后的无数年,前田先生再也没到过中国,也不知道敦煌发生了什么变化。

“如果我像各位这样年龄的时候来到敦煌,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敦煌学家,我一定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但因为政治原因我来不了敦煌,所以我的命运就改变了,我去了阿富汗,我的一生都献给了巴米扬。”前田老师的讲座致辞。

这一次,应敦煌研究院邀请,前田老师带着很多回忆、以及上个世纪的学人特色走进敦煌,在敦煌给大家讲述阿富汗和巴米扬的风云往事。尽管已经84岁高龄,但是为了阿富汗和巴米扬研究,前田教授感动于敦煌的诚意,义无反顾的来到敦煌。

一方面,这个年龄段的人,大家都知道了时间的紧迫性和人生的匆忙。我们不知道前田老师还可以能有机缘再来几次,一有机会大家就会抓紧时间询问些事情。另一方面,前田老师感动于大家的真诚和执着,也说了很多从未说过的研究经验,大家受益匪浅。

(前田老师刚下飞机就在酒店大堂里面与大家一起核对讲义)

(前田老师利用车上、吃饭的一切空余时间积极调整授课内容)

巴米扬大佛被毁灭16年后,作为最近邻国的我们终于开始了行动,从做文物展览开始一步一步的走向中亚。

也就是在那几天,“从巴米扬到敦煌研习营”的所有学员们,大家从世界各处赶过来汇集在敦煌,大家都在平静的敦煌想象着遥远的巴米扬。超越年龄和专业隔阂,在提问讨论环节、以及各种场合都努力的发出自己的声音,声援这个活动,让人非常感动。

每天的学堂报告中,阿富汗旧时光图片影像的重复与现实新闻中不断出现的恐怖坏消息想对比,让人觉得有些悲壮、也有些凄凉。旧照片中的巴米扬大佛在那里傲然的耸立着,在中亚的伊斯兰世界中像一块纪念碑一样,坚守着最后的理想和尊严,也像是在呼唤我们。

对于巴米扬研究,换个角度讲,我们是一无所有的人,也不用退缩、也无所畏惧,因为不知所措才是人生。巴米扬大部分遗址都已经被毁灭是事实,留给我们的都是空壳和碎片也是事实,但真正的毁灭是被人遗忘,人心散了才是毁灭。因为我们可以清晰的从巴米扬研究史中看出,任何时候的开始都不迟。

(前田教授和张元林教授就敦煌285石窟外来文化问题讨论)

后来的几日中,前田老师在讲课中动情的说了很多感人肺腑的话,尤其是面对当时懵懂的我们后辈,前田老师认真的告诉我们,在实现人生梦想之前,首先克服自己的恐惧,不要去想失败是什么滋味,梦想的颜色会有的,努力下去会是五彩斑斓的。

每个人、每个领域和每个国家真正努力自信起来的过程中,都要度过一段没人帮忙、没人支持、没人理解的困难日子,转机总会有的,前提就是要坚持下去。无论是谁,无论你正在经历什么,坚持住,一定会看见最坚强的自己。努力了,尽力了,才有资格说自己的运气不好。任何时候去做,总比不做好。

  

在临行前,前田老师几日的行程中看到的中国学界的变化,以及感叹于敦煌研究院等学术单位展现出来的向中亚和阿富汗开拓的决心壮志。作为日本“国宝”级的前田老师也有一番感慨,一直想说些什么,但又欲言又止。这位曾经走过玄奘取经路全程的学者,在研究院老师们的鼓励下,提笔写下了这样的一段话:

“观日月于敦煌于梵衍那”。

梵衍那是唐代玄奘在《大唐西域记》记述中巴米扬的名称,略有一番古意,对中日学界都有着深远影响,明年也将迎来中日邦交正常化45周年与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签订40周年,前田老师非常希望能够增加合作交流一起研究中亚和阿富汗,这对于全亚洲和世界美术考古来说也是新的起点,凝聚起来将会是不可忽视的力量

后来送别了前田教授,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敦煌的天空无比蓝透,皎洁的月亮和夕阳一起出现在天空中。我想,我们会看到巴米扬的日月景象,也将会越来越清晰。


特别感谢:中国驻阿富汗喀布尔大使馆、阿富汗驻华北京大使馆、敦煌研究院、Kabul National Museum、(株式会社)黄山美术社

欢迎约稿出版、投稿发表、沟通交流,一起努力研究丝绸之路。

赞助支持:请直接扫描下方二维码


分类: 中文 深度阅读
关键词:

作者:邵学成

更多信息...

img

地址:陕西省西安市碑林区友谊西路68号小雁塔历史文化公园
邮件:secretariat#iicc.org.cn
电话:(+86)029-852463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