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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博物馆藏辽代舍利石棺上的涅槃图

摘要: 20世纪50年代北京朝内大街旧文化部附近曾出土了一件石舍利函,长95厘米,宽62厘米,高40厘米,外璧四周浮雕刻有涅槃图。原石函盖上刻有墓志铭文,为辽乾统五年(1105年) 所作。石函现存于北京首都博物馆。笔者考察时,石函仍在,但函盖不知置于何处,故铭文不得其详。(图一)辽代宝塔寺舍利石函第一侧面佛经故事释迦佛入灭石函正面图案为释迦头枕右臂,双足 ...



20世纪50年代北京朝内大街旧文化部附近曾出土了一件石舍利函,长95厘米,宽62厘米,高40厘米,外璧四周浮雕刻有涅槃图。原石函盖上刻有墓志铭文,为辽乾统五年(1105年) 所作。石函现存于北京首都博物馆。笔者考察时,石函仍在,但函盖不知置于何处,故铭文不得其详。

(图一)辽代宝塔寺舍利石函第一侧面佛经故事释迦佛入灭

石函正面图案为释迦头枕右臂,双足重叠而卧,释迦周围共刻有10个人物,从左至右依次为:持金刚神。双手上举,作嚎啕状奔赴而来,脚下有倒卧的狮子。老年弟子,右手抚释迦枕,作回首哭泣状。释迦身后有一弟子哭伏前倾。弟子后排为四位头梳高醫、肩搭帔帛的天人或菩萨.前三人从手合十.最后一人头部缺失,双手捧盒,内装有花果之类供物。释迦双足旁为一戴冠老者,右手抚足。老者旁立一年轻弟子。最右侧为密迹力士,其悲哀泣绝,以手捶胸,哭倒于地。力士下方也刻有一狮子。(图一)涅粲图右上角阴刻“头北面西,并足枕肱”8字,左下角阴刻“顺世无常,不生灭相”8字。

此石函尽管是12世纪初之作,但其基本构图框架仍是源自犍陀罗的涅槃图,此外又与莫高窟等河西石窟、内地寺庙泥塑壁画以及大致同时代舍利棺上的涅槃图有着密切关联。

(图二)犍陀罗浮雕涅槃图

在犍陀罗石雕上执金刚神通常塑造为须发浓密、裸上身、右手上扬、左手执金刚杵站立的武士形象,也有刻画为左手持金刚杵、右手抓头发、哭绝于地的形象。在新疆克孜尔石窟第69窟(7世纪)后室左璧的涅槃图上,可见释迦足部有嚎啕倒地的金刚神,金刚杵甩掉一边。而在犍陀罗石雕上密迹力士形象则难得见到。这是因《涅槃经》有不同的版本,犍陀罗石雕所依据的《涅槃经》是将密迹力士与执金刚神作为同一尊神的名字。这在汉译本中也可看出,如传为西秦(385年-431年)时所译(译者已失)的《佛入涅槃密迹金刚力士哀恋经》中写到:“如来舍我而入寂,今后我将无归无依。无覆无护...如毒箭深入吾心。”于是,力士因恋慕释迦,愁火转炽,挥臂踊跃,闷绝坠地。从语气推断,这里的密迹力士与金刚力士是同一尊神的名字。在莫高窟隋代壁画中有时也仅出现执金刚神,唐代的涅槃图也罕见有二尊力士同时出现的情况。但在玄奘的《大唐西域记》卷六“拘尸那揭罗国”之四“执金刚地处”中则记:“普贤寂灭侧有窣堵波,是执金刚地之处....执金刚密迹力士见佛灭度,悲恸唱言:‘如来舍我而入大涅槃,无归依。无覆护!’毒箭深入。愁火炽盛,舍金刚杵,闷绝地,久而又起,悲哀恋慕,互相谓曰:生死大海,谁作舟楫?无明长夜,谁为灯炬?”从“互相谓曰”可推断金刚密迹力士是指两尊神’。(图二)但进入宋辽西夏后,涅槃图多同时出现执金刚神和密迹力士的形象,如甘肃安西东千佛洞第2窟后壁(西夏晚期,12世纪)涅槃图上可看到释迦头部下方有手执金刚杵蹲坐的持金刚神和在释迦足部悲泣伏地的密迹力士,与北京出土的这件辽代石函将执金刚神和密迹力士安排在释迦首足位置是一致的。

  

(图三)麦积山第133号窟北魏造像碑
北京的辽代石函涅槃图上的弟子像较少。仅有三人,不似常见的涅槃图上有众弟子簇拥释迦痛哭的场面。释迦头部有一右手抚枕、侧身回首的老年弟子,从其苍老的特征看,应为迦叶。迦叶在犍陀罗石雕、克孜尔、莫高窟等历来是位于释迦足部,接足礼拜。据《涅槃经》云:释迦临终时大迦叶在外地,从外道处听说此消息后急忙赶回来。犍陀罗石雕上有表现他与裸形外道谈话的画面。又因迦叶迟来之故,释迦特意从棺中现出双足,让迦叶抚足礼拜。此情节在犍陀罗和麦积山第133号窟北魏造像碑以及莫高窟初唐以后的涅槃图上都可看到。(图三)在陕西黄陵县双龙千佛洞石窟(北宋绍圣二年,1095年)的浮雕涅槃图上也可看到抚足的情节。又山西平遇双林寺明代彩塑的涅粲图上释迦足部亦可见迦叶抚足”。迦叶抚足的画面尽管到明代依然可见,但进入宋辽后,抚足者多变成了束发戴冠、蓄须、着俗装的所谓贵人像。较早的例子可见河北定州静志寺净众院舍利塔地宫涅槃壁画上(此地宫内有墨书太平兴国二年,977年题记)。释迦足旁即是如此装束的老者正以右手抚足,老年弟子迦叶反而位于此老者身后。壁画上没有出现持金刚神和密迹力士,画面左右最外侧各有一丑陋的外道在庆幸释迦涅槃而起舞”。( 图四)这个情节早在甘肃庄浪卜氏北魏造像塔浮雕涅槃图上即已出现。

( 图四)定州静志寺净众院舍利塔地宫涅槃壁画 图:此去关山

片上雕刻有涅槃图,长33厘米,宽18厘米,同时发现的金银经塔线刻图上有辽重熙十二年(1043年)题记。图中释迦枕右臂而卧,周围簇拥有天人、弟子以及舞蹈的外道们,右侧下方甚至还有最后归依的弟子须跋,因不忍见尊师入灭,于佛前入灭界先于佛陀而涅槃,此情节也可见于犍陀罗石雕,中国的涅槃图上较为罕见。值得注意的是释迦足侧也是一束发戴冠的俗装老者在以右手抚佛足。(图五)
(图五)辽宁朝阳北塔木胎银棺涅槃像

前述的安西东千佛洞的涅槃图上则迦叶根本没有出现,抚足的也是贵人相的老者,旁边立有一戴冠蓄须、着宽大官服的帝王相人物。这两个人物大概表现的是释迦涅槃之地拘尸那罗村的末罗族的村长和当地的帝王。而释迦头部站立着二位双手合十、唇上蓄小髭的人物应是梵天王和帝释王。

包括北京的这件辽代石函,我们可看出这样的规律,即进入宋辽西夏时代,抚足的人物多以贵人相的世俗老者形象出现、大迦叶退居二线,侧让与老者身后,或干脆不出场了。不知是宋辽时所依据经典的不同还是唐以后出于何种理念逐渐演化的结果。

辽代石函上以手抚枕的老年弟子应为迦叶,释迦足部的年轻弟子则应是阿难,这也与通常的涅槃图二人的位置相反。

释迦身后的四位肩搭帔帛的人物身着菩萨装,前三人双手合十,表现的是诸菩萨,第四人头部缺失,双手捧供物,则为供养人的身份。尽管《涅槃经》中记载有末罗村的男女老幼均来祭奠的情节。但从犍陀罗石雕上即可看出,在涅槃图的众多人物中,仅树神和村镇女神偶然出现外,一般不表现女性参加。我国的涅槃图也以众比丘簇拥着释迦为一般构图,这里的四位人物虽为女装,但并不是世俗妇女,而是菩萨及供养人的身份装束。这在其他涅粲图上也较为少见。

  


(图六)辽代宝塔寺舍利石函第二侧面佛经故事释迦佛被装殓

石函右侧图案为释迦右卧于七宝床上,从头至脚裹以布帛,四位弟子在旁哭泣默哀,背后为娑罗双树。其右上角刻“帝释梵王,六欲诸天”8字,左上角刻“各赠白毡。缠裹世尊”8字。(图六)但画面上只有四位弟子,并没有出现帝释梵天。晋代法显译《大般涅槃经》云:“供养转轮圣王之法,用新净绵及细毡,合缠其身,如是乃积满千重,内金棺中,又作银棺,盛于金棺,又作铜棺,盛于银棺,又作铁棺,盛于铜棺”。求那跋陀罗译《大般涅槃经后》卷上曰:“佛告阿难,转轮圣王命终之后,经停七日,乃入铁棺.....以兜罗绵遍体身,然后即以无价上妙白毡千张,次第相重遍缠王身,即已缠讫以众香油满铁棺中,圣王之身尔乃入棺。”此画面亦称为“荼毗法则”,与犍陀罗石雕上遍体缠裹横卧的释迦像构图极为近似。

(图七)辽代宝塔寺舍利石函第四侧面佛经故事现法身见佛母摩耶

石函左侧图案为释迦坐于棺盖上,棺下刻有卷云,右下方为摩耶夫人在侍女服侍下悲哀不尽。其右上角刻“佛母来双树,□摧棺椁前”10字,左下角刻“痛心思月面,□目睹金仙”10字。此画面称为“佛母奔丧”或“升棺说法"。佛经中记载摩耶夫人闻丧讯自天宫降下,棺前举哀,释迦自棺中坐起为母说法。(图七)

山西省博物馆藏唐天授三年(692年)大云寺涅槃变碑上已出现了这个画面,陕西黄陵县双龙千佛洞石窟也表现有释迦于棺上说法图。辽代石函画面上棺下部刻有卷云纹,表现的是“金棺自举”的情节:拘尸那罗城内善男女请四大力士抬棺人城巡礼,然后去火葬场,四力士尽其神力,皆不能胜。如来即自举棺,升虚空中。莫高窟唐代148窟也有此画面,且有榜题“金棺自举,绕城七匝,即往荼毗,虚空而行”。

刻文中的“金仙”,即指释迦佛。据《释氏稽古略》卷四载,宋徽宗宣和元年(1119年)下诏改佛为“大觉金仙”。此石函制作时间为乾统五年(1105年),早于诏改金仙14年。可能是北方佛教界早已有此称谓了。

(图八)辽代宝塔寺舍利石函第三侧面佛经故事存放佛舍利

辽代石函背面图案为四力士肩负金台,前面有天人执幡导引,后面有众弟子相随。右上角刻“柏□□□,双林树间,荼毗舍利,置于金台”16字。(图八)这表现释迦荼毗后,大众收聚舍利,满八金坛,入拘尸那罗城七日供养的情节。

此件石舍利函的浮雕涅槃图内容丰富,构图紧凑,人物造型生动,颇可代表辽代佛教艺术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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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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